《聊斋志异》作为中国古典小说的代表,出现了很多女鬼和书生的爱情故事。并且,故事中的女鬼大多貌美如花,且对书生情深意切,而这样的现象则是作者蒲松龄在创作时,借故事情节对自己进行的补偿。比如,《聊斋·陆判》中说:”小说家常以理想补人之缺憾。心之不慧也,可以易之;首之不美也,可以换之。”
因为,艺术创作就是一种补偿手段,创作者在创作时会情不自禁寻求满足其内心需求的替代物。现实生活中不好的生活遭遇,常常会使人产生痛苦感,于是人们渴望有一种补偿的途径,来缓解这种痛苦。而《聊斋志异》中的”书生”故事,就体现出作者的这种补偿心态。并且,书中的补偿心态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借艺术幻境补偿在现实中失落的人生目标和尘世欲求;二是通过否定科考、称道”出世”来寻求平衡、消解苦闷;三是借幻想中的美人对书生的相知相悦,寻求慰藉,肯定自我价值。
第一,《聊斋志异》借艺术幻境,补偿在现实中失落的人生目标和尘世欲求
1,《聊斋志异》中正面形象的书生赫然登第的圆满结局,和蒲松龄期望及第有关
首先,《聊斋志异》中正面形象的书生赫然登第的圆满结局,和蒲松龄期望及第有关。
在《聊斋志异》的书生故事中,常常出现这样两种情况,一是,留恋科举的士子突然间进士及第光宗耀祖;二是,书生得艳遇之后过上了圆满人生。此类故事的士子是作者加以肯定的正面形象,结局都是中举后拥有贤妻美妾,一生富贵长乐。可是,作者为何会这样设定他们的结局呢?
一方面,这和儒家对于士子的理想人格规范有关。儒家的理想的人格,一来要”士志于道”,说士人的功劳表现在对于天地正理和人间正义的维护上;二来要积极入世,通过参与政治来发挥自己的价值。而儒家在中国延绵千年,这样的功名意识也深入到中国士子的心中,比如,后世的”达则兼济天下”就是对此的体现。
另一方面,自科举取士诞生以后,读书应试成为了士子们求取功名的主要途径,也迎合了儒家积极入世的观念。因为士子科举成功,除了获得功名外,还能实现阶级的跨越,”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读书人的追求。而《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原本就是一个寻常的儒生,所以,他和当时的众多读书人一样,将科举入仕视为人生的终极目标。哪怕屡试不第,他也没有减弱这种想法。比如,他曾作诗:”实望继世业,骧首登云路”,在督促儿孙的同时,还将自己未曾中举的失望表达了出来。
并且,为了弥补未曾及第的失落,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让自己的愿望有了假定的满足。比如,《聂小倩》的主人公宁采臣最后中了进士;比如,《梅女》中的封云亭,因为帮助梅女,最后也中了举人。甚至还有生前未曾中举,死后继续努力活着帮助他人的情况,比如,《叶生》的叶生,在乡试失利后抑郁而终,之后他的魂魄帮助丁公的儿子中举,之后叶生也被孝廉礼入葬。可见,在这些主人公身上寄予了作者的自我安慰心理,目的是为了弥补自己未曾中举的缺憾。正是因为蒲松龄科举失意,才会在创作文学作品时,让书中的不第士子有圆满的结局,来慰藉自己的内心。
2,《聊斋志异》中书生遇花妖狐魅主动惠顾,是蒲松龄对于自己现实中落魄的补偿
其次,《聊斋志异》中书生遇花妖狐魅主动惠顾,是蒲松龄对于自己现实中落魄的补偿。明末以来商品经济的繁荣,使得反对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声音开始出现,比如李贽的”心学”就倡导人们从精神桎梏中解放出来,追求俗世中的乐趣。在这样的思想主流下,从达官贵人到平民百姓都开始享受生命、满足个人欲望,而在文学方面则表现为市民文学的繁荣。而蒲松龄生于明末、长与清初,也深受当时这一风气的影响,向往人生幸福,只是他低微的出身和阶级的限制,阻碍了他的这一愿望之实现。所以,在他的《聊斋志异》中士子们就会遇到花妖狐魅主动惠顾,进而摆脱困窘,实现尘世的欲望,这一点在《聊斋志异》的情爱故事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而中国文学作品书写男女情爱从唐传奇开始,《聊斋志异》深受其影响。在唐传奇中,唐代的文人向往的事情有:”进士及第、结媛鼎族、荣华富贵、得道成仙”,而其中的女主人公也多是神仙下凡,对穷书生一往情深,书生遇到他们不仅会提升地位、怀抱美人,甚至会得道成仙。可见,这是文人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所产生的白日梦式的幻想,而《聊斋志异》则和这样的创作心态一脉相承。
在《聊斋志异》的情爱故事中,女子也是貌美绝伦,对书生不求索取,还充当了书生的拯救神。比如,在《红玉》中,狐女红玉持家有方对冯生不求回报,在他的照顾下,冯生被举为孝廉;比如,在《嫦娥》中,宗子美年少失怙恃,家境贫寒的他甚至娶不上媳妇,后来因为嫦娥的帮助一夜暴富,还得以长生。可见,在这些女子的帮助下,《聊斋志异》中的书生科举及第、拥有娇妻美妾,现实中难以实现的目标都因为花妖狐魅的帮助得以实现。这样的情节,都是作者无法改变现状下,借创作的契机为自己编造的白日梦,是封建文人无法实现愿望时的聊以慰藉,更是蒲松龄对于自己现实中落魄的补偿。
第二,《聊斋志异》通过否定科考、称道”出世”来寻求平衡、消解苦闷
1,《聊斋志异》中蒲松龄通过否定科举,来为自己科考失败找台阶
首先,《聊斋志异》中蒲松龄通过否定科举,来为自己科考失败找台阶。科举诞生后,科考成为中国文人仕途的敲门砖,但是科考后的士子有两种命运,一种是一朝登第,一种是失败沉寂。在科举决定命运的时代,这样的落差给士子们带来了无法抹平的心灵创伤。而科考失败的蒲松龄也不例外,他同样陷入了巨大的苦闷和不平之中,只是,他将自身的失败归咎于社会的不公、吏治的腐败,以此来为自己追求功名而不得找台阶。比如,蒲松龄在《聊斋 自志》中称《聊斋志异》为”孤愤之书”。
而蒲松龄对科举制的否定,在《聊斋志异》中则表现为登科之人无才无德,不第之人英才济济。比如,《司文郎》中登科的余杭生,其文章浅薄不堪,而不第的王子平,其文章被人称许;比如,《自如玉》中的吴青庵,其文章甚至得到了太守的看好,然而依然不第。在蒲松龄的笔下,科举考试”黜佳士而进凡庸”,这是他将自己的个人情绪融入到了文章中。蒲松龄对于科举制的鞭笞,不是因为他认识到了科举制的弊端,而是因为他不能科举成功而产生的的怨怼。
2,《聊斋志异》中蒲松龄通过称道”出世”来寻求平衡、消解苦闷
其次,《聊斋志异》中蒲松龄通过称道”出世”来寻求平衡、消解苦闷。值得注意的是,《聊斋志异》中期的作品因为蒲松龄遭受了更多的科考失败,转而揭露科考舞弊。比如,《贾奉雉》中写主人公因劣等文章而中举,结果自己无颜面对同窗,最后归隐于山林之中。这时的作者,心态已经转变为对不能把握命运而厌恶科举,于是他笔下的书生开始从科举及第,变为隐居山林,是蒲松龄出世思想、寻求解脱等心态的表现。
只是,蒲松龄虽厌恶科举,但不能完全忘却功名,虽极口称道隐遁却又难舍尘世之欲。比如,在《嫦娥》、《自如玉》、《仙人岛》等作品中,主人公在尘世间不能得到的东西:富贵长生,良偶佳丽,声色美味等等,在仙境中借由神仙的仙法,都轻而易举能够得到。仙境中的富贵生活则是对人世荣禄的观照,折射出书生既想躲避人间祸事,却贪图世俗之乐。这样的作品,并非是倡导人们隐居山林,而是通过转居仙境等名义上的”隐遁”,来寻求平衡、消解苦闷。说到底,它仍是作者强烈追求现实世俗生活而不得的自慰心态。
第三,《聊斋志异》借幻想中的美人对书生的相知相悦,寻求慰藉,肯定自我价值
1,《聊斋志异》体现了蒲松龄作为失意文人,高标自许、自怜的心态
首先,《聊斋志异》体现了蒲松龄作为失意文人,高标自许、自怜的心态。在《聊斋志异》中的女子,除了容貌倾城外,而且机灵聪慧,更重要的是还热情大胆,所以,在书生因为科考而心生踌躇之时,这些女子往往会投怀送抱、自荐枕席。哪怕书生出身寒微,这些女子也会找到他们的闪光点,欣赏、仰慕他们,还和世俗女子谨遵礼教大防不同,这些女子敢于冲破礼教的束缚,和书生几度春宵,让书生身心都得到满足。可见,作者作为失意文人高标自许 、自怜的心态。
2,《聊斋志异》体现了蒲松龄对自我价值的肯定
其次,《聊斋志异》体现了蒲松龄对自我价值的肯定。值得注意的是,《聊斋志异》中得到美人垂青的书生往往是正面形象。比如,《瑞云》中的贺生因为才情卓著,而得到杭州名妓瑞云的倾慕;比如,《娇娜》中的孔雪笠因为是圣人的后裔,并给工于诗书,因此得到阿松的垂青。而得到美人的垂爱之后,书生们也重情重义十分痴情,比如,《娇娜》中的孔雪笠在得到阿松的喜爱后,对她痴心一片;比如,《梅女》中的封云亭得到梅女的喜爱后,为她缢鬼”断屋梁而焚之”,一片痴情。可见,书中的这些书生虽然穷愁落魄,但有着”真才实学”和人格魅力,形象都很光辉。
而书生得到美人的垂青,则是蒲松龄笔下的”知己情怀”。也是中国失意文人渴望知己的体现,比如,蒲松龄曾有诗歌写到:”世上何人解怜才,投珠付待世人猜。”这样的知己情怀,使得蒲松龄致力于描写书生和美人相知相恋的故事,写寂寥书生得到美人垂青的故事。
《聊斋志异》中的书生们虽然落魄失意,但是美人却慧眼识珠,给予他们充分肯定,还以身相许,将他们从”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宿命论中拯救出来。可见,他们的才华得到了红粉佳人的欣赏,是自身价值得到肯定的表现。
总结
综上所述,《聊斋志异》中”书生”的故事,是蒲松龄借小说,对自己进行的补偿。所以,《聊斋志异》中正面形象的书生赫然登第的圆满结局,和蒲松龄期望及第有关;《聊斋志异》中书生遇花妖狐魅主动惠顾,是蒲松龄对于自己现实中落魄的补偿;《聊斋志异》中蒲松龄通过否定科举,来为自己科考失败找台阶;《聊斋志异》中蒲松龄通过称道”出世”来寻求平衡、消解苦闷。而这些书生和美人相知相悦的爱情故事,则体现了蒲松龄作为失意文人,高标自许、自怜的心态,以及自我价值的肯定。
故而,书中落魄、不第的书生形象,是作者对自身命运不济的感慨;书中得美人垂青的书生,是作者对自身价值的肯定。而这种将世俗世界和神、妖两界轮番颠倒的设定,则是蒲松龄科举失意后,心情郁结在文学创作中补偿自己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