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嫦是一个稀有的美丽的女孩子……十九岁毕业于宏济女中,二十一岁死于肺病。……爱音乐、爱静、爱父母……无限的爱,无限的依依,无限的惋惜……回忆上的一朵花,永生的玫瑰……安息罢,在爱你的人的心底下。知道你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你的。”
这是碑文上少女郑川嫦的一生,但事实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真实的郑川嫦,一生委屈自己迁就别人,是个只付出不索取的烂好人,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没有人关心她的痛苦,
她压抑自己,活成了家里最懂事的小孩,却永远得不到父母的疼爱
大家好,今天为大家带来《花凋》
郑川嫦的出身说不上坏,但她的家却让人很难评价是富是穷,
父亲是位封建遗少,长得英俊魁伟,做起事来也潇洒大方,家里外面都养着女人孩子,住的房子看起来很是豪华,
但是屋子里面却只有两张床,即便是小姐们太阳落下去后也要在客厅打地铺,
孩子的牙坏掉了也总找借口不去补,据说还常年拖欠着佣人们的工资。
郑家孩子众多,郑川嫦排行老四,上面三个姐姐,都是人前大方优雅,人后精明泼辣的姑娘,
她算是姐妹中最老实的一个,言语迟慢,又有点小脾气,天生就是要被人欺负的;下面三个弟弟,霸占了父母的全部疼爱,
在这个家里,郑川嫦是多余的,只能像夹缝里的野草偷偷地长大。
其实,也不怪父母看不到她,同样是家里的女儿,论起样貌和舌头功夫,郑川嫦都远远不及三个姐姐。
每次争抢衣料,她都是木呆呆地自觉退让,不会说哄父母开心的漂亮话,一副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
也因此,郑川嫦总是一年到头都穿着长衫,夏天浅蓝,冬天深蓝,直到姐姐们都出嫁了,她才有机会突然变得漂亮起来。
漂亮起来的郑川嫦成了家里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儿,父母这才终于想起了她,开始急急地为她的婚事张罗,
在家人和大姐的撮合下,郑川嫦草草结识了从国外归来的实习医生章云藩,
因为事先没问她的意见,刚开始郑川嫦并不太满意,但章云藩绅士礼貌、干净整洁,有才华还很幽默,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和自己的家里人完全不一样,几次接触下来就转变了态度,
像开始时没来由地对章云藩印象消极一样,这时候的郑川嫦爱起章云藩来也不讲道理,
默默无闻的郑川嫦因为这个“新女婿”的到来,得到了家里人的更多关注。
自小没有体会过更多关爱的郑川嫦,被眼前的幸福搞得晕头转向,
她将章云藩当做生命里的光,小心翼翼地把这份“情”放在心口上滋养,静待他们成为一家人的时刻,
但美好总是短暂的,郑川嫦的梦很快被残酷的现实叫醒了,她得了肺痨病。
自此之后,她刚刚握住得快乐一点一点地溜走,像是上天要惩罚她偷了谁的幸运,仿佛她就该一无所有;
之后的很多个日子里,郑川嫦生命的亮光在病床前慢慢暗淡下去,她才惊觉自己连个多余的孩子都算不上了,她是这个世界的累赘;
郑川嫦的父亲怕传染,轻易不进她的房间,只在她病得极重时来过一两次,每次都要先连抽几根雪茄,好给自己制造一层浓浓的烟雾防身的烟雾;
无人的时候倒是总和夫人念叨郑川嫦的病,但说的话却是:
我看四毛头这病是过不了明年春天的;
甚至当夫人和他说起买药给女儿治病时,他竟睁眼诧异,直言:
“现在西药什么价….明儿她死了我们要过日子,你这个当娘的有钱就自己买…钱花在医药上多冤“
父亲的态度和言语让郑川嫦很伤心,仅留的一点父女情在金钱面前也是轻如鸿毛,
母亲和父亲不同,她对如今生病了的郑川嫦,态度倒比以前温和许多,但她自己本身也是这个家庭里一出冗长而单调的悲剧,
一辈子和丈夫斗智斗勇才存下的一点积蓄,再三思量后,竟也不肯拿出来给女儿买药了,生怕坐实自己藏了私房钱,
伟大的母爱在利益面前也选择让步,在这个家里,健康的时候,郑川嫦只觉得父母对其他人偏爱,
而今生病了,竟然连争宠的闹剧也看不上,满眼都是至亲之人的自私和冷漠,仿佛她是个外人。
而那个刚和郑川嫦确定恋人关系的章云藩呢,他倒是会天天来,
因为是医生,所以连带着哄人的话也很有权威,郑川嫦就每次都信,直到她一天天不可控地地瘦下去了,她才担忧起来,
不久之后,果然就听到了章云藩公开移情护士余美增的事迹,这无疑是晴天霹雳,那个在家人放弃她时还一直说“我总是等着你的”人,也终于背叛感情离她而去;
生病已久,郑川嫦的世界面目全非,她的肉体垮塌,精神也崩溃了,
人们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怪物,连虚假的悲悯都不屑伪装,满眼都是惊骇,像是在诧异郑川嫦为何还没死,
生活的家里没有半点爱意和尊重,她想到了自杀,可是飞涨的物价让她连安眠药都买不起,
不能选择有尊严地死去,就只能屈辱地活着,独自品尝肝肠寸断之痛,然后在蚀骨的绝望中悄然凋零。
这个一生都得不到爱的可怜少女,张爱玲在《花凋》中给她起名郑川嫦,似乎也是有寓意的,
郑川嫦,正穿肠,或许作者有此之意,这个世界让这个女子伤心断肠,病而如落花逝去,正是花凋。
其实,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没有能力主宰自己命运的人,远不止郑川嫦一个,
许多个花一样的少女都正在经历着心酸和悲痛,慢慢走在花凋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