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诗歌 / 诗歌选读 | 河北唐山诗人韩文戈,有多少隐忍的泪水 从我眼里迸出

诗歌选读 | 河北唐山诗人韩文戈,有多少隐忍的泪水 从我眼里迸出

诗歌选读 | 河北唐山诗人韩文戈,有多少隐忍的泪水 从我眼里迸出

韩文戈,男,1964年生,冀东山地人,现居河北石家庄。1982年开始诗歌写作并发表第一首诗,先后出版诗集《吉祥的村庄》《渐渐远去的夏天》《晴空下》《万物生》《岩村史诗》《虚古镇》等,荣获多种诗歌奖,习诗至今。

灰烬的意义

恨一个人时,人们常说

即使他烧成灰,仍会被人认出来

其实爱一个人也是

即使烧成灰,仍能把他认出来

人的一生早晚都要化成灰

只是更多的人成了真正的灰烬

既没被爱过,也没被恨过

如同轻风吹过,白来一趟人世

而时间的痕迹、历史的痕迹

只能从深爱或大恨之人的灰烬中

被辨认出来

初冬漫步

我不敢凝视冬天的石头,水落石出之后

就像不敢凝视一位老者,在他风轻云淡之后

石头与老人外在的纹理都与时辰有关

而内在的火已经熄灭或正在熄灭

我不敢凝视任何一种草木,风吹折它们的声响

像远去大雁留在空中的细小的余音

我也不敢凝视平静或流动的水,那哪里是流逝啊

水面映着天空反光,把幻象似的往昔又从源头带回

我不敢凝视昆虫吃掉叶子后的叶脉,叶子的骨头

夏日群蜂欢愉的场面重现,在这北方的冬日

我也不敢凝视任何一个纸上的名字,那凹凸的部分

铺满尘土,一笔一划,留下越来越尖锐的锯齿

我愈加不敢凝视每个可能的问题,提问即是失去

有人会说:没什么,冬天到了,无须躲避

没什么还可以再次失去,这已是光光的大地

人不过是人造的大词,被众多小词拱卫与解构

望星空

再也遇不到一个跑上高岗仰望星空的人

像多年前的我们那样

更遇不到望着星空泪流满面的人

像多年前,当我们还年轻

沉醉在幸福、迷茫与小小的恐惧里

也遇不到指点着星星

大声叫出它们名字的人了

就像多年前我们纵身跳跃、大声呼喊

那时我们也有太多星座叫不出名字

就给无名的星星按照我们的意思命名

现在,那些我们取的名字也已被我们遗忘

就像忘掉祖先的名字

忘掉了我们的来路,那么远那么远的源头

壁 炉

我想拥有一个从前天烧到今天的壁炉,不必是大房子

我想要个如此温暖的壁炉,烤着前胸与后背

在你那里,我看到了它,壁炉里的火是你引燃的

我成了站在你壁炉前的人,墙是蓝色

仅仅因此,我爱上了你,这无边荒凉的大地

壁炉还在燃烧,通宿通宿地红着

稍远处,酒窖也发着红光,像深处或体内的壁炉

它们比血红,但比血温暖,血在时间里是凉的

我必须爱上你,在这无处可去的大地

我虔诚地站在你的壁炉前,尔后被你的蓝所消解

秋后的田野

(献给济慈)

我散步的时候有两样用心琢磨的珍宝,你的娇美和我的死期,哦,我想同时拥有它们。

——济慈写给芳妮·布劳尼的信

有时,我会想到一个人最后的诗篇

该是什么样子。青春远去,它行经之地

庄稼的残茬总会有遗落丢弃的禾穗

像地上的寄存物,它们带来的惊喜与荒凉最美

那速朽的遗留总比不朽的遗迹珍贵

孩子在春天爬出母腹,被大地寄存,他蹒跚走进旷野

经历第一个秋天,随后的秋天连续不断

童年已如圆润的瓷器,在一首老歌里开裂

候鸟的叫声从一道道开裂的缝隙溢出

爱情像召唤的牝马,浪子是骑手

小时候,秋风吹过北温带,叶子从瓷釉中剥落

果实被一双隐秘的手摘下,贮藏

只有晚熟的山楂充满情欲,挂在枝头

我们三五成群进山,在空荡荡的果园漫游

那一刻,最大的奢侈,是因采摘而折断枝条的果树上

被发现的果实,瞧,惟一一颗

仍孤零零悬在空中

它经过春天的小谣曲,抵达夏天的牧场

似乎生不逢时又有些不舍,一切将会太晚

我对人世的爱也如对一个人的爱,留在夏天的牧场

爱情仍像牝马,回忆却在往昔的驰骋中

显出疲惫,葡萄经霜,万物闪现时间的光泽

野兽放缓了四蹄,绒毛密实

以抵御绝对的冬天,那潜伏的力量

种子被坚壳或豆荚托起,哦,最小的疼也在闪烁

而人走在光里,最后那首诗

因光的描述又呈现出虚无的光辉

世事沉静无为,就像此刻

死亡的肃穆变得崇高,阴影的美统领着大地

天黑了,天亮了

天黑了,我就写天黑的诗

天亮了,我就去写天亮的诗

不过有时候,天黑了我也写天亮的诗

天亮了我也写天黑的诗

那是因为天黑了,我心里的天亮了

天亮时,我的心里又黑了

如果你看出来了也别告诉那些孩子

他们正是天黑了他们也黑了

天亮了他们也亮了的年纪

如果你没看出来,也没什么

我写什么,你就读什么

或者我写什么,你什么都不用读

你只需忙你手里的活儿,一边看着天黑了

一边看着天亮了

兔子在山里跑它们的

羊儿在田边继续吃它们的青草

野 外

我们经常在野外的小路与河边汇聚

我们是朋友,或陌生人

如果没有到野外去

我们走过的路也会汇聚在野外

很多小路交集到一起就变成了大路

认识我们的鸟、牛羊也会汇聚在旷野

很多时候,它们是陌生的

它们擦身而过,或打个招呼

有时会走动的事物都不再去野外

那里一定特别寂静,就像月亮刚刚死去

可出乎意料,那些不会走动的事物

也会醒过来,挪动,飞翔

它们代替了我们,在无人之处相聚

如果我们和我们熟识的鸟兽都不去野外

井台上的辘轳,山中的草药,墓地的碑石

也不再汇聚一处

那去年、前年或少年时代刮过我们的风

便会再次刮过旷野,汇成更大的风

吹过河流与山脉,吹过村庄

最后还会吹过我们

有时我们在风里,彼此擦身而过

有时我们打个招呼,慢慢熟悉,像灵魂

永恒的由来

我没见过的人,对我来说,并不存在

众多古人不存在,别处死去的人也不存在

就像我也不存在,对于陌生的后来者

以前我这么认为,现在有了改变

我已知道那无法感知的永恒的由来

我没去过的地方对我来说不存在

过去年代飞过的鸽子,就像从未存在

站在昨天拍落日的地方,现在只剩苍茫

我不知晓的真理都不存在,现在我不敢这样看

我知道感知不到的永恒有着怎样的由来

我牵挂的人今天还在秋天的高原

明天将飞到夏日海边,她不在我身旁

却像身旁隐秘的永不停歇的钟摆

看得到的文字,只在个别名字上反复重现

无名事物依然各得其所,只是没被照亮

当我祈祷时,无论我面对哪个方向

隐身天空的佛陀总在我的正前方

有人暗中做我的保护神,仿佛空气

那分散进每分每秒又触摸不到的善,带给我呼吸

而在不知不觉的被爱里,我竟不知如何去爱

这就是我没有能力体察的那永恒的由来

避 风

山中突然起了风,我走进山阴处的松树林

我、树林、山脉都在风中摇晃

在我不远的地方,有一棵树一动不动

它的下边,灌木丛也一动不动,树上的松鼠一动不动

整个树林都在摇晃,我也在摇晃

唯独那棵松树不动,树下的杂草,树上的松果都不动

事物总有意外,人总有幸存:

当时间从所有人的头颅撤走,总有人不死

山下避风的人看不到山中的我,也看不到我避风的树林

我们都在摇晃,但总有一棵树纹丝不动

大风过处,所有事物都在顺风弯腰,我也是

但那树挺立着,像黑暗里,总有人会在体内点起一盏灯

马 车

拉盐巴的马车,隐蔽地走进冬天的海滩。

在北方,拉庄稼的马车,走在乡村公路上。

马儿啊,有多少伤心事,穿过四季尘烟。

我只能遥望,向后,向那些走远的年景。

向那些早已消逝的人。

月光白白地照着,马车慢慢地晃着。

在我的家乡,谁还会想起老马车,老马车碾过的岁月。

马车接过的新娘,老了。

马车拉过的病人,死了。

马儿啊,有多少伤心事,穿过四季尘烟。

早已死去的马儿,还在河边啃草。

——有多少隐忍的泪水从我眼里迸出!

免责声明:本文来自网络,不代表爱读书立场,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向原创致敬,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dushu263.com/541863.html
上一篇
下一篇

为您推荐

联系我们

联系我们

在线咨询: QQ交谈

邮箱: 200768998@qq.com

工作时间:周一至周五,9:00-17:30,节假日休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