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2月13日,尽管春节临近,广西南部十万大山脚下的钦县那曹村却依旧寒风袭人。
这天中午,村中陆陆续续地来了几十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一间大院,村里人见状纷纷关门闭户。
因为,这些人都是附近有名的土匪惯盗。
不久,又有十几个人护送着一台轿子,急匆匆地向这间院落走来,看上去就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回家省亲。
轿子停下后,帘子一掀,竟走出来一个身披黄呢军大衣、腰挎匣子枪的中年妇女。
在护卫的簇拥下,中年妇女威风凛凛地走进院中,几十名土匪全都毕恭毕敬地迎接她的到来。
中年女人煞有介事地对其他人宣称,美国支持蒋介石“重返大陆”,蒋介石已经委任她为“粤桂边区救国军”总指挥,命令她尽快拉起队伍配合反攻,希望在场的诸位能够全力配合。
此时,新中国已经成立,广西全境已经解放,但败退台湾的蒋介石依然梦想着“重返大陆”。
在蒋介石的策动下,隐藏在大陆的国民党残余势力组织土匪武装,妄图破坏、颠覆新生政权,这个中年女人便是蒋介石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这个中年妇女名叫韦秀英,不过十万大山一带的人都习惯称她“军长夫人”。要了解这位“军长夫人”,我们还要从另一个人讲起,他就是韦秀英的丈夫张瑞贵。
张瑞贵,广西钦县贵台镇人,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为了改变命运,19岁那年,张瑞贵参军入伍,此后屡立战功,一路连阶累任,46岁便当上了国民党军第63军军长。
1946年,国共内战爆发,蒋介石调63军北上参战,张瑞贵见败局已定,便以年老体衰为由,主动辞去了军职。
然而,三年后的一天,一封急电打破了张瑞贵原本平静的“退休生活”,这封急电的发电人正是张瑞贵曾经的长官蒋介石。在电报中,蒋介石任命张瑞贵为“粤桂南区清剿总指挥”。
内战爆发后,为了限制共产党领导的湘粤桂游击纵队的壮大,蒋介石想请在家乡颇有势力的张瑞贵再次出山,助他一臂之力。
十万大山是广西西南部一条著名的山脉,方圆百余公里,绵延至中越两国边境,这里进可攻,退可守,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1949年初,当中共中央离开西柏坡迁至北平的时候,蒋介石已经预料到未来的局势。于是,他紧急制定了建立游击根据地的应变计划,十万大山正是其中的一块游击根据地。为此,蒋介石再三电促张瑞贵,一定要占领这个险要之地。
接到蒋介石的命令,张瑞贵不敢怠慢,立刻组织防城、钦州等地的地方武装,开赴十万大山的外围对共产党游击队展开围剿。同时,他在湛江设立指挥部,坐镇指挥。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解放军的到来,张瑞贵手下的人马节节败退,他本人也中了游击队的埋伏,只好将指挥部撤往北海。
谁知刚到北海,解放军就兵临城下,张瑞贵只能再次逃往海南。
山穷水尽之时,张瑞贵突然想起了老家的妻子韦秀英。张瑞贵心想,如果韦秀英能在十万大山脚下“招兵买马”的话,或许还有机会帮助自己“重振旗鼓”。
韦秀英,从年轻时性格就非常强悍。嫁给张瑞贵以后,她时来运转,当上军长夫人,在广州过了几年舒服的日子。
没想到好景不长,张瑞贵纳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妾。此后,韦秀英受到冷落。生性好强的她,受不了这样的委屈,主动要求回到广西钦县老家看护庄园。
由于官太太的身份,再加上强悍的性格,韦秀英在深山之中纠集一帮家丁看家护院,在当地颇有势力。
正是因为了解韦秀英强悍的个性和能力,张瑞贵在走投无路时才想到求助于她。
1950年初的一天,张瑞贵的亲信李成威偷偷地潜到贵台镇韦秀英家中。
见到李成威,韦秀英心里一惊:“他不是和张瑞贵一起逃到海南去了吗?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呢?”
正要追问时,李成威已经把一封信塞到了她的手里,这是一封张瑞贵写给韦秀英的亲笔信。
信中,张瑞贵言辞恳切,真情流露,他希望韦秀英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与自己里应外合,并肩作战。
读过信后,韦秀英把匣子枪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底气十足地对李成威说:“年轻时看唱戏,我最佩服穆桂英了,没想到现在老了,我竟然当上了佘太君。”
这句话一出口,韦秀英便是答应了张瑞贵,竖起了“救国军”的大旗。
1950年2月,就在韦秀英召开“救国大会”的前几天,广西省人民政府在南宁成立。随后,各级人民政权也陆续建立。
面对新生的人民政权,韦秀英想要尽早地将它扼杀在摇篮之中。韦秀英绞尽脑汁地琢磨,这关键的第一枪该如何打响呢?
此时,一个消息的传来正中了韦秀英的下怀。
1950年3月2日,钦县人民政府为筹集粮食支援解放海南岛到长滩镇那袅村征粮。第二天,接到线报的韦秀英派出“救国军”1000多人围攻那袅村。
一场激战从清晨持续到傍晚,征粮队伍顽强抵抗数小时,却因敌众我寡,弹尽无援,无法突围,27人战死,15人被俘。
面对匪患横行,解放军广西军区迅速派出部队进行围剿。然而,广西本就是国民党桂系经营多年的老巢,“救国军”中有不少桂系军阀的旧部,他们根基雄厚,又有作战经验,与剿匪部队不断周旋,并且裹挟当地民众参与,致使广西的土匪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剿越多。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中国人民解放军奔赴朝鲜,与美国入侵者展开激烈战斗。韦秀英荒唐地认为,这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国民党军队已经登陆反攻了。
韦秀英召集来手下干将,恶狠狠地下令说:“对农会积极分子、共产党干部一律格杀勿论。”
这时,韦秀英已经完全进入了她自认的“佘太君”的角色,而她手下的“救国军”也更加肆无忌惮,猖狂作乱。
到这一年的10月,韦秀英的“救国军”已经拥有5000多人,2000多杆枪,这群匪众攻打政府,扰乱县城,烧杀抢掠,无恶不做。
1950年11月14日,毛主席电示广西省委和军区,对广西剿匪工作提出严厉的批评。
随后,为加强剿匪的领导力量,毛主席又委派叶剑英前往广西领导剿匪工作,并明确下令,必须在1951年5月1日前彻底肃清广西土匪。
毛主席的电报犹如一道金牌战令,中南军区迅速抽调湖南、广东的部队奔赴广西参加剿匪,他们将以最坚决、果断、快速的行动平息匪乱,十万大山所在的广西南部成为重点剿匪区。
1950年12月初,广西渐入寒冬,第45军134师在师长黄鹄显、政委谢家祥的率领下,按计划开始进剿十万大山,配合此次行动的还有第21兵团219师及龙州军分区一个团。
进剿部队急速开赴广西南部六万大山、十万大山及防城一带,围剿韦秀英辖下的“救国军”各支队。剿匪部队一路势如破竹,战斗顺利,匪徒们的防线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
短短几天时间,韦秀英的各支队一个接一个被解放军歼灭。消息传来,韦秀英匪军人心涣散,斗志全无。
韦秀英却坚持认为,是部下谎报军情,解放军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就吃掉她两万人马,她仍旧陶醉在“复国”的迷梦之中。
直到手下折损了一员大将时,韦秀英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自己的路或许要走到尽头了。
十万大山剿匪最为艰险的一仗在钦县周屋村展开。这一次,剿匪部队要歼灭的对象是韦秀英手下一支精悍的王牌大队——朱广畴大队。
和其他许多由当地农民出身的土匪相比,朱广畴所率领的队伍曾是有建制的国民党桂系部队,他们经过军事训练,作战讲究战术,要想一举剿灭,绝非易事。
敌我双方激战了一天一夜,解放军浴血奋战,付出了23人牺牲,70多人负伤的代价,取得了歼灭顽匪近300人的胜利。
匪军大队长朱广畴带了十多个亲信卫兵逃出重围,一个月后偷渡出海逃往台湾,同样逃往台湾的还有亲手将韦秀英推上匪首之位的张瑞贵。
在解放军的迎头痛击下,韦秀英的主力损伤过半,剩余兵力也被牢牢困在了十万大山之中。
而后,剿匪部队从东、北、西三面同时出击,对“瓮中之鳖”形成层层包围之势,韦秀英匪帮被驱赶到了十万大山中的一块狭长腹地——钦县滩天村。
摸清敌情后,剿匪部队兵分两路向滩天村疾进,在拂晓前包围了韦秀英设在滩天村的总指挥部。
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在村中展开,解放军每前进一米,每攻占一座房屋,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滩天村之战打了三天三夜,韦秀英千余人的精锐部队溃不成军,伤亡200多人,剿匪部队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伤亡107人。
军中一位营长痛心地说:“我们渡过长江之后,还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损失。”
然而,战斗结束后,战士们在打扫战场时却不见了匪首韦秀英。原来,早在第二天的战斗中,狡猾的韦秀英就预感到形势不妙,趁乱逃出了包围圈。
此时的韦秀英几乎成了光杆司令,离开熟悉的十万大山,她又会投向哪里呢?
几经考虑,韦秀英决定将所剩残部带到越南,避开围剿,保存实力。而后,韦秀英匪帮辗转进入位于广西西南边陲的宁明县。
宁明县与越南接壤,距离越南谅山只有63公里。近在咫尺的距离,让韦秀英长舒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就此顺利逃脱。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早已进入解放军布下的天罗地网。
在滩天村重创了韦秀英匪部之后,剿匪部队分析到她下一个目标是避开正面作战,潜逃到距离中越边境咫尺之遥的大菉镇。
大菉镇是韦秀英经营多年的老巢,此地离越南很近。韦秀英心想,如果到了走投无路的最后时刻,她就可以在短时间内逃到越南境内。
12月11日,为了防止韦秀英这股土匪逃出国境,剿匪部队紧追不舍,丝毫不给韦秀英喘气的机会。
韦秀英与匪队刚刚逃窜至大菉镇,就被解放军切断了去路,匪徒们企图负隅顽抗,剿匪部队却并不急于进攻,而是采取“围而不打”的战术。
双方对峙了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解放军发现对面竟然颤悠悠地竖起了白旗,难道匪首韦秀英这么快就轻易投降了吗?
韦秀英是不会轻易投降的,这一次她故技重施,带着十几个心腹,在一个熟悉当地环境的土匪带领下,抛下大部队,再次偷偷溜出了包围圈。
当那些挨冻受饿、遭蚊叮虫咬的匪徒发现韦秀英竟然抛下他们独自逃命后,都气得破口大骂,阵脚大乱,纷纷丢下手里的武器,在解放军的劝降声中竖起了白旗。
那么,已经是山穷水尽的匪首韦秀英又逃到哪里了呢?
不久,剿匪部队接到消息,韦秀英及其余党隐匿在防城西北部的大菉镇那厚村。一刻也不懈怠,剿匪部队全速向那厚村开进。
1950年12月14日,已经守候了一天一夜的剿匪战士,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厚村的每一个角落。
上午11时,枪炮声大作,此起彼伏。
韦秀英占领了村中制高点的一间房屋,准备和解放军围剿部队殊死一搏。由于匪徒们具备居高临下的优势,只要解放军向前进攻一步,韦秀英就率土匪们开枪射击,十几名解放军战士中弹伤亡。
紧接着,解放军向村子发动了强攻。战士们使用60炮对土匪所在的制高点进行轰炸,然后再用机枪向制高点扫射,硝烟弥漫,战士们交替掩护,试图接近制高点。
因土匪火力太猛,剿匪部队的几次冲锋都未能奏效,冲在前面的战士一个个倒下。见状,一名小战士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有效对付土匪疯狂扫射的绝招。
只见他一人带着一捆手榴弹,跳跃式前进。在战友的掩护下,他成功躲过了土匪们的枪林弹雨,最终跳到了土匪所在制高点房屋的死角下面。
还没等土匪们反应过来,这名小战士迅速地攀爬到了屋顶,他揭开瓦片,将绑在身上的那一捆手榴弹扔了进去。
一阵阵爆炸声响过之后,屋内终于变得悄无声息。解放军战士冲进屋内,在一片狼籍中发现了一个50岁出头的女性尸体。经验证,她就是十万大山曾经不可一世的女匪首韦秀英。
一代女匪首被消灭,韦秀英和手下的数千悍匪除了极少数潜逃国外,其余都被埋葬在十万大山之中。
到1951年2月下旬,十万大山地区的匪患已经被基本肃清。听闻消息以后,毛主席向全国各大军区党委发出电文,着重表扬了广西剿匪取得的成绩。
匪患的平定为新中国消除了一大隐患,广西十万大山的人民也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