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教育部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十余年的高考制度。
一时间,举国上下求贤若渴。
1978年,在各方面的推动下,中国科技大学成立了“少年班”,四处搜罗“早慧少年”,试图以特殊方式,培养出一批人才。
宁铂就是其中一员。
6岁能独立开中药药方,
9岁已博览古今诗书,出口成章,
13岁进入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学习,
被誉为“中国第一神童”。
他背负着国家的厚望和特殊年代的使命,却偏偏在成年后,一门心思想要出家,
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惧怕“神童”的头衔,连他自己都忘了,不过他倒是把怎么成为神童的过程记得清清楚楚。
1965年,宁铂在江西赣州的一个普通家庭中出生。
因为父母忙于工作,他稍微大一些就被送去了沈阳的爷爷奶奶那里。
老人们只懂得让孩子吃饱穿暖,再无其他陪伴。于是,读家里的旧书成为他每天最大的乐趣。
奶奶和周围邻居每次干活回来,都能看到一个小人捧着厚厚的书在看。
而大人们也乐于逗他,没事就拿些诗词语录,教他读。
没想到,宁铂竟然真能模模糊糊地背出来,于是,他成了大家眼中的“聪明孩子”。
可对于当时的宁铂而言,大人们的称赞更能令他获得满足感。
带着这样的想法,宁铂开始有意识地找人教他认字、读书。等到4岁时,他已经认识了400多个汉字。
宁铂的优秀令父母大为意外,赶忙将他带回江西。刚满5岁,便让他进入学校念书。
在学校里,宁铂展现出了异于普通孩子的天赋。
当别的孩子还在哭闹玩耍时,他不但能掌握课上学习的内容,甚至还可以自学书本里的知识。
过目不忘的本领更是让他6岁学完《中医学概论》,可以开方治病;8岁读完《水浒传》并学会下围棋。
宁铂的班主任意识到,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都预示着他应该有更大的作为。
1977年,副总理方毅收到了一封长达10页的推荐信,信中详述了宁铂的与众不同。
当时,恰逢国家喊出“早出人才,快出人才”的口号。
为了顺应主流趋势,副总理当即写下批示:“如情况属实,可破格录取”,连同信件一并转给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的老师。
10天后,中科大派出两名老师,对宁铂进行数学、中医等方面的考核。老师特意增加难度,让他现场赋诗一首。
宁铂不但20分钟内完成,还以一句“九天遨游指日待,何见小丑奈何桥”,获得现场人员的一致认可。
他顺利进入中科大“少年班”,开始了他的学习生涯。
不久后,副总理方毅更破例亲自接见了这个年仅13岁的孩子,还同他下了两盘棋。
宁铂两盘全胜,下棋的照片家喻户晓,刊登在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
至此,宁铂被奉为“中国第一神童”,全国的孩子都以宁铂为榜样。
家长们天天拿着报纸对着自家孩子念叨:“看看人家宁铂,再看看你。”
他的影响力一直持续了20年,甚至被列为了当年“时代人物”。
进入大学后,同学们对宁铂的第一印象是:头很大,不爱说话。经常戴着玻璃瓶底一样的眼镜,仔细盯着人看。
虽然性格内敛,但丝毫不影响宁铂的偶像效应。
同学们喜欢找他下棋,桥牌队和诗社拉他加入社团,而他也愿意参加这些活动。
起初,大学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然而,随着大批涌来的记者和过度的宣传,让周围发生了变化。
据老师回忆,有一次数学教授张广厚到学校作报告,所有人都挤着找他签名、问问题,只有宁铂没去,还表现得异常气愤。
老师问他原因,他脸憋得通红,最后蹦出一句:“我是宁铂啊。”
“我是宁铂”四个字成了他的开场白,那种理直气壮的语气让人误以为“认识宁铂”,就应该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属于人类必备的技能。
过于张狂的表现,引来了老师的训斥,可惜,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他反而刻意迎合起“神童”的人设:在媒体面前,七步成诗;说个病症,便给人开中药方子。
入学一年后,学生们要选择各自的方向,继续学习。
宁铂对自己做了一番分析,虽然物理学得最差,但他依然决定服从学校安排,转入理论物理专业。
原因同小时候一样,不过是大家都认为他应该这么选择。
事实证明,不感兴趣的东西令他提不起丝毫兴趣,宁铂不及格的科目也越来越多。
出于对天文学的喜爱,他向学校提出转到南京大学天文学就读的想法,或者留在本校学化学。
结果,老师说:“你宁铂不去做研究,为什么甘心做个普通人?”
父亲说:“我知道你很难受,但你是全国的榜样。”
听完这些话,宁铂不再跟任何人提及自己的感受,他形容自己像是“一条被摔死卖了的活鱼”,任人摆布。
后来,他回忆起那几年,仍感到无比窒息。
过于压抑的生活,令他性格大变。
宁铂剃了一个光头,总是喜欢躲到人群背后,不接受任何采访,也停止了课外活动。
同学问他原因,宁铂的解释是:“他们只在乎我的名声,而不是我的技术。”
此后,他一直尝试逃离那样的生活。
他潜心研究天文,在篮球场里滑旱冰、在公园乱逛、跟同学四处拍照,一折腾就是一整天,特别开心。
可一回到宿舍,就又能感受到周围的眼光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
他突然想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
宁铂打算去国外留学,却因语言考试未过被拒之门外。
他还曾三次报考研究生考试,可始终没去参加。
他心魔太重了,想到这些年周围人的神化,想到“神童”落榜可能引发的嘲笑,连进到考场的勇气都没有。
宁铂一边享受着“神童”的光环,一边又想摆脱“神童”的枷锁,到底还是失败了。
1982年,19岁的宁铂毕业留任,成为最年轻的大学老师。
同事纳闷他为什么不考研究生,宁铂却告诉人家,他只是想证明,不当研究生,也能很优秀。那样才配得上“神童”二字。
几年后,宁铂结婚生子,妻子也是他的崇拜者。
按常人的眼光,他也算是成功人士了。
可身边人都能感受到,这不是宁铂想要的生活。
仔细想想,若是去掉“神童”的光环,宁铂似乎真的没什么优势。
他自己多少也有些体会,便试着做出改变,想去特区教书,却因为没带介绍信,被当“盲流”关进了收容所;想找人帮忙,要么拒绝,要么附带条件;想去做生意,又看不惯资本家的嘴脸。
用宁铂自己的话说:“感觉自己与社会格格不入,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现实和理想间的矛盾。”
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宁铂开始痴迷于宗教、哲学,离原定的物理学家之路越来越远。
1999年,宁铂录制了《实话实说》节目。
此时,他已经34岁,却依然像个叛逆的少年。
每当主持人用“神童”称呼他时,他都会立刻打断:“我不是神童!”
在节目里,宁铂情绪激动地告诫大家,不要以他为例,那就是害人。
但是,他的话只换来了同情和嘲讽。
在外面遇到了很多糟心事,在家里同样不顺。
他和妻子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产生了分歧。妻子支持“神童教育”,可宁铂却希望孩子能自由成长。
两人常常为此争吵。
心情无法排解时,宁铂从佛经中找到了解脱。
2002年,宁铂借着与妻子吵架的由头,第一次萌生了出家的念头。
不过,很快就被中科大劝回。
同时,他再一次成了媒体关注的焦点,无数“失败典型”的帽子扣到了他的头上,甚至连父亲都嫌他丢脸。
宁铂的父亲一提起他,就痛心疾首地说:“我们整个家族,都因为他,抬不起头来。”
妻子也跟他离了婚,不愿提起关于宁铂的事情。
2003年,宁铂再次出家,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拦。
属于“神童”的时代终于落幕,宁铂以自己的方式,销声匿迹。
2004年,官方公布了这样一组数据:
“自创办少年班以来,中科大共招收1134名少年大学生,其中有800多人考取国内外知名院校的研究生,300多人深造博士,涌现了如微软副总裁张亚勤等多个知名人士。”
在中科大的名誉墙上,张亚勤的位置醒目,而在宁铂的图片下方,仅印上了“少年班同学”五个大字。
翻阅历年来的相关报道,关于宁铂的事迹,结尾多以唏嘘、感慨为主。
大家总爱用“惋惜”来形容他,按照常规思路,或许是觉得他可以有更大的成就。
我们无法评述这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一如他当年转校被拒后,提出的那个疑问:“我为什么不能做个普通人?”
据媒体报道,2018年,宁铂已经还俗,考取了心理咨询师,为众人免费答疑解惑。
现在,他还会继续研究佛法,或者偶尔和朋友出去唱唱歌。
再后来,有关他的消息越来越少,有人说他开了心理咨询室,也有人说他回佛学院当了老师。
总之,宁铂总算放下了“神童”的身份,变得开朗外向,完全摆脱了过去的阴郁。
还变得越来越胖,俨然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
有记者想采访宁铂,他也委婉拒绝。
从只言片语中能感受出,他现在过得很舒心。
也许对于宁铂而言,花了26年逃离,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的方式。
可他自己也明白:
“即使是我的父母,也更愿意接受众人口中塑造的那个天才形象。”
参考资料:
南方人物周刊:宁铂:远去的少年天才 (2005)
三联生活周刊:我父母也更愿意相信媒体塑造的天才宁铂 (2018)
本文作者:京酱rose
责任编辑&策划:柳叶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