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诗经，看上古织女的地位，是纺织之神，不是爱情之神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诗经小雅大东》节录
说起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当然人称之为中国的情人节。传说牛郎织女是合法夫妻，但是因为得罪天帝，被罚分开，但两个人忠贞不渝，日日思念，天帝恻隐，规定每年七夕，夫妻可以跨越银河相会。七夕成了爱情团圆最美丽浪漫的节日。衍生了情人之间的相恋，定情，夫妻间的团聚相思等等诸多美好的含义。
自汉唐以来，无数歌咏牛郎织女相思相望相会的情诗，深深打动着有情人。
汉朝的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写了牵牛星和织女星在银河两边对望，织女是成天织布的天女，因为思念忧伤，一天下来也没有织成多少布，每日里和牵牛在银河两岸对望。银河看起来那么浅，但是他们却无法说话交流，只能默默看着。
至少是汉朝末年，牛郎织女是有情人的传说，就已经成型，固定下来。
那么汉朝之前呢？那么这个故事的源头究竟在哪里呢？
《诗经》是记录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前11世纪至前6世纪)的贵族或者民间的诗歌。它的下线也比西汉早400年。
在诗经里，有这样一首《小雅大东》，记录了牛郎星和织女星，往往被后人引用，是织女牵牛最早的文字版本，它的大致时间范围是东周晚期，至少比《古诗十九首》早600多年。
但是这首诗的内容却和爱情无关，牛郎和织女也和爱情无关，但是和穿的衣裳，纺织品有关。
“小东大东，杼柚其空。
纠纠葛屦，可以履霜。
佻佻公子，行彼周行。
既往既来，使我心疚。”诗经《小雅大东》节录
在周朝的东边的小国，织布机上都是空的。而普通人穿的草鞋，踩在冬天的霜雪里。
那轻佻傲岸的公子，行在曾经周朝的大道上，他们趾高气扬，让我悲伤。
这里写了什么，织布机是空的，织的布去了哪里？
既然可以织布，自然纺织品可以做鞋，但为什么会穿着草鞋踩在霜雪里？
这证明周朝的秩序已经破坏，来征服的都是诸侯贵族，他们破坏了这里的安定和谐。
“东人之子，职劳不来。
西人之子，粲粲衣服。
舟人之子，熊罴是裘。
私人之子，百僚是试。”诗经《小雅大东》节录
东边小国的人们，无尽劳苦，但西方靠肆意征服的人，他们穿着锦绣的衣裳，连普通人都穿裘皮，占据了很多官僚的位置。
那么这个乱世，剥削的是谁呢？曾经在周朝制度下稳定生活的普通的东边的诸侯小国。
他们靠农业纺织有秩序地生存，至少会织布的人不会落魄到连鞋都没有穿的。
这些人的到来横征暴敛，德不配位，给百姓带来深重的苦难。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
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
睆彼牵牛，不以服箱。”诗经《小雅大东》节录
这是后世引用最多的一段。
那天上有永恒的银河，那星星永恒放着光芒。
那织女星高高在上，每天固定的七个时辰移动。
可是它每天七个时辰在天上，有谁看见过她织出一匹布来。
看看传说中的牵牛星，它固定在一个地方，有谁看到他的牛车装满丝绸？
这是这篇长诗的核心。
这里点出了几个重要的信息。至少在周朝，这个充满原始宗教的上古国度，织女星是纺织之星，而牵牛星是运输之神。
周朝东方的小国民为什么虔诚相信？乃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对于织女星相当崇拜，因为曾经的周朝相对稳定，这里靠纺织生活，并且在生活工作之后，还有结余。
那么织女为什么成为了神呢？
在上古长期的劳作和生活经验中，人们逐渐掌握了纺织和制作织布机的技巧，而将这些拥有经验的人，神化成神，比如嫘祖是蚕神。织女的本源，有“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之说，说是上古颛顼的孙女。简单解释就是上古有一个部落的权力很大的女子，推广传播了纺织技术，但是年代久远，被尊为神。
而统治者也会为了统治的合法性，强化并信奉这种传说，教化子民。
但是为了选择在晚夏和初秋才看得见的织女星呢？
那是因为，在漫长的劳作当中，人们积累了生存的经验，夏天太热，早秋风起，正是桑蚕葛麻抽丝织布的最好时间，为冬天的寒冷作衣裳和纺织品的准备。
人此时，秋高气爽，几乎第一阵凉风之后，巨大明净的天空显出了银河星辰的璀璨。人们祭祀火星，祭祀织女牵牛星，以及重要的星辰，而后开始忙碌的劳作。
在周朝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人们敬畏自然，帝国结构松散，但是勤劳可以满足日常所需，东边的小国，相对纺织业发达，就算是在这里工作的奴隶，男女合作，女性纺织，男性提供运输耕作，生活还是相对保障。
难道这里没有爱情？至少织女星，牵牛星的存在，在上层思维里，是没有爱情的，他们是神，分工合作。奴隶也有爱情吧，但是他们信奉神灵，很难亵渎天上掌管劳动的神。
所以，在东周，在诗经年代，在东周以前的很长时间历史，织女就是纺织之神。
这首诗却提供了一种质疑，这是难能可贵的。
因为这是东周末年，信奉织女神和牵牛神劳作的人们，发现现实如此凄惨，神灵不再庇护他们，他们终日劳动，却没有衣裳鞋子，纺织品被掠夺。
他们再仰望星空，看到的是织女星和牵牛星的冷漠。
织女星和牵牛星不再庇护他们的生活，反而成为新的豪强统治人们的工具。
这种质疑和反对，在那个时候是非常让人震惊的。
因为上古中国一直是个信奉原始宗教各种神的时代。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
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
维南有箕，载翕其舌。
维北有斗，西柄之揭。”诗经《小雅大东》节录
这简直是逆天，那些关于星辰上天的崇拜统统破灭。南方有像簸箕一样的星辰，它难道能够像簸箕一样筛糠？北方有北斗星像勺子，它能够舀起酒来吗？这天上的星辰不过是徒有虚名，不过是被强权利用。
要知道写这首诗接近三千年之后，这种利用天象迷信信仰来愚弄百姓的时代，随着清王朝的垮台才吿终。
理清楚了织女的起源，你会发现，这比爱情更厚重。那些上古的女子就承担了繁重忙碌的纺织工作，艰辛而苦难。到了汉朝，终于劳动产生感情，有个牛郎和她配对，也算苦海里一点甜。
如今的女性依旧承担着社会和家庭重要的工作和责任，希望每个牛郎不是“不以服箱”地等着织女的劳动成果，而是跨越银河，真心相守互助，共建美好家园。
这个时代，我们不需要女神，需要的是人间真挚的爱。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