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凡是对传统文化有所涉猎的人,恐怕没有不知道南怀瑾的。
南怀瑾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是文化界里程碑式的存在,他在著作中传递的思想对这段时期内的几代人都影响颇深,可谓是上承建国之初,下启现代流行。
与此同时,南怀瑾还是同期文化界名人中受到质疑最多的一位,许多知名人士在读了南怀瑾的一些著作之后提出了多方位的批判,甚至有位北大教授还在自己的书中暗讽南怀瑾的著作只适合文盲去看,意指南怀瑾著作荒诞而缺乏严谨性。
虽然南怀瑾先生已经在2012年9月离我们远去,但他的影响力并未消退。
对于南怀瑾的评价,网络上至今还存在有两种声音,一种称赞其为文化的传承者,是大师,另一种则批判其为迷信的传播者,是骗子。
那么,究竟哪一种才最靠近其本色?而他的思想又值不值得被世人推崇?这些都需要我们从南怀瑾的个人经历中去寻找答案。
勤苦跋涉,文化界的苦行僧
1918年3月18日,在浙江省温州市的一个小村庄,南怀瑾出生了。少年的南怀瑾看起来不算出色,他从小体弱多病,虽然很喜欢读书,但他所感兴趣的那些知识又杂又乱又分散,根本无法用来应付考试。
据南怀瑾的恩师回忆,南怀瑾13岁那年参加小学毕业考试还考了倒数第一。
南怀瑾的父亲为其前途考虑,想要他去学习一门手艺,或是找一份工作,将来好好养活自己。
可南怀瑾坚决不同意,父亲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在家里自修,同时还聘请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大学者叶公恕做他的老师。
到了17岁,南怀瑾在父母的安排下和姨表姐成婚,还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对于初为人父的南怀瑾来说,这原本是他最该拥抱家庭的时刻,可南怀瑾却一反常态,毫不犹豫地踏上了离家的道路。
当时,浙江国术馆正在招生,条件十分优越,不仅对前来学习武术的学生全部公费,而且包吃包住,还负责推荐工作。
这使得原本就对武术抱有极大兴趣的南怀瑾被牢牢地吸引了,他忍痛抛下父母妻儿,来到杭州学习武术。
对于难得的学习机会,南怀瑾格外珍惜,他刻苦努力,每天早上四点到西湖边练拳,在练拳的过程中还结识了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正是上海《申报》史量才家庙里的圣士法师,而家庙后方就是史量才为自己的姨太太沈秋水修建的秋水山庄。虽然此时的秋水山庄早已不复曾经,但在荒凉萧瑟之中,仍存有大量的道家藏本。
南怀瑾被这些藏本深深地吸引了,一有时间就到这里读书。圣士法师见南怀瑾好学,又送了他一本佛家的《金刚经》。南怀瑾初读《金刚经》颇觉喜爱,几乎手不释卷,可仅仅过了一个礼拜,南怀瑾就对这本书失去了兴趣,坦言“不想读了”。
谁知圣士法师听他这么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惊喜地说:“这是得道的重要一步。”
这段时间,南怀瑾随圣士法师前往杭州各地寻找隐匿于山川庙宇的得道高人拜师,寻求指点。
据说南怀瑾所拜的师父足有80多位,这么多高人的指点使得南怀瑾涉猎的领域、学习的知识更加多样,也为他日后成为文化界鼎鼎有名的杂家学者奠定了基础。
不久,南怀瑾从浙江国术馆顺利毕业,获得了武术教官的资格,就连从小的羸弱多病的体质也在习武的过程中得以改善。毕业后,南怀瑾继续随圣士法师寻仙问道,辗转名山大川之间,庙宇道馆之内。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血气方刚的20岁青年南怀瑾来到四川,满怀一腔爱国热情投身于军队,又成功考入中央军校政治研究班第十期。
毕业后,24岁的南怀瑾返回四川执教,进入中央军校军官教育队,成为了一名教官。一年暑假,南怀瑾前往灵岩寺问道,在这里,他遇到了袁焕仙。
袁焕仙曾经是军阀幕僚,四十岁后悟透人生,弃官学佛。在袁焕仙的影响下,南怀瑾辞掉了教官的职位,决心随袁焕仙一起学习禅宗。这也是南怀瑾从宽度到深度的第一步,而禅宗的思想也从此贯穿了南怀瑾的一生。
南怀瑾所追求的知识没有限制,为了求得新知,他不拘门派,不畏人言,也不怕艰苦,他曾经在峨眉山削发为僧,只因方丈一句“藏经只传出家人”。
他曾三年饮霜咽雪,探究《大藏经》1669部,7168卷的内容,这样的求知精神,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他是文化界的苦行僧,亦是求知路上的跋涉者,单从这个角度来看,南怀瑾被称为大师,也不算过分。
争议何来?观点偏颇,学术不精
南怀瑾没有上过一天大学,也不能被称作任何派别的代言人。他既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既不是儒生,也不专于武学,儒释道三家思想均有涉猎,传统文学武学尽收囊中。
他所修学问得“杂”,不仅仅是博采众长得“杂”,更是不偏不颇样样涉猎的“杂”,还是充满了中华文化复兴之使命感的“杂”。
来自台湾师范大学的曾仕强教授曾经这样评价南怀瑾:“南先生他是一个杂家,他的学问很杂,但是他是很有使命感的人,不仅仅是儒释道,他其实显学、秘学都懂,他还会很多很多。
而这样的人之所以迟早要到大陆来,是因为这次中华民族宣扬中华文化的主要地区是大陆,大陆一定要把传统文化向世界宣扬出去。”
那么南怀瑾的使命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遇到袁焕仙以后吗?也许比这还要早,也许是从抗日战争期间就已经开始了。
历史上的每一次战争,都免不了对文化的摧残,无数书籍文物要因此而毁于一旦,兴许南怀瑾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焕发出用一生来传扬中华文化的使命感。
试想当年怀揣着使命感的南怀瑾正在为中华文化的没落而忧心,直到他遇见袁焕仙,就像遇到了一盏明灯,照亮了他通往宗教与国学的道路。新中国成立后,南怀瑾离开大陆,去到了台湾,决心在台湾继续传扬中华文化。
他曾经在困顿穷窘中出版《山海蠡测》一书,可那时的他尚且名气不旺,书籍出版之后竟然一本也没有卖出去。面对当时几乎是一片文化沙漠的台湾,南怀瑾忧心忡忡,要想在这样的地方点燃传统文化的星星之火,何其容易?
为了宣扬中华文化,他甚至走上街头逢人就开口搭讪,要给人们讲解国术、中华文化,有段时间,人们几乎把他当做“疯子”看待。但一心传扬文化的南怀瑾并不在意,他甚至贷款讲学,欠下了一千多万元新台币。
直到《易经》课程的开设,南怀瑾在各个阶层当中都有了极大的影响力,交友圈也随之拓展,他讲课通俗易懂,瞬间成了文化界的红人。所谓“人红是非多”,随着南怀瑾知名度的提升,质疑的声音也蔓延而来。
不少专业学者质疑南怀瑾的书不符合学术的严谨性,学者李敖曾痛斥其为“骗子”。
而北京大学教授也曾在著作中针说过一句非常不客气的话:“南怀瑾的书只适合乡野村夫和文盲去看!”
这话乍一听有些刺耳,但换个角度想想,倒也无可厚非。
南怀瑾的书原本面向的就是大多数人,而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文化程序并不高,只有通俗易懂的语言才更容易被人记住,也更容易传播出去,传播至更广大的范围。
南怀瑾自己也始终明确自己的定位,他从未将自己看作专家学者,甚至也非常严谨地避免与学术类知识分子产生学术上的交集,生怕被混淆。
至于南怀瑾在书中的观点,固然掺杂有许多在今天看来有失偏颇的文字,但这并不能抹去他的贡献,以及他传扬中华文化所带来的思想价值。
南怀瑾在上个世纪的美国华盛顿就曾提出“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这样的复兴口号,鼓舞了大批华人。现在看来,这一口号所言不虚。
更不必说南怀瑾先生从身体力行的所作所为方面,对金温铁路的贡献,对两岸统一的贡献,无不彰显了他从年轻时就始终不变的爱国心,对于这样的贡献,称一句“先生”无可厚非。
南怀瑾身上的争议点很多,直白点说,他不属于任何一个领域的权威,出版的书籍、即兴的演讲都难免出现诸多学术上的错漏不精之处,而传统观念与现代思想的冲突,又使得大批拥有权威学术水平的学者们对其口诛笔伐。
可事实上,学界的口诛笔伐尚且有迹可循,但后世的批判大多就是邯郸学步了。
骗子还是大师?读法不同,意思不同
从南怀瑾先生95年的人生经历中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执着好学且不怕吃苦的人,他的一生都在为国学的发扬光大而努力。因此,在2012年南先生病逝之后,官方给出的评价是:国学的一束光,照亮了一方天地。
而就在上世纪的台湾,还曾有不少人议论南怀瑾是骗子,有人将他捧得多高,就有人将他踩得多低。
还有人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后来经过数年深研之后的真诚追随,其中杜月笙的干将之一、台湾航运业大亨杨管北就是其中之一。
南怀瑾涉猎传统文化颇杂,在这份“杂”里有精华,有糟粕。正如南怀瑾先生本身对自己的评价,他不是一个专业学术类学者,那么在看待他的著作的同时便无需以真正的学术著作来看待。
如今的网络环境嘈杂而纷乱,声音一发出很容易就产生两极分化、非黑即白的效果,许多网友们希望在评价一个名人的时候简简单单地用“完美”与“荒谬”二词择一概括,这是不全面的。
只要身为“人”,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我们更应该用辩证的眼光来看待被放大在舆论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要说南怀瑾是“骗子”,显然是难以立足的,因为迄今为止并没有人能说出南怀瑾在哪方面具有明显的欺骗性。而他受到争议的无非是两件事。
一是在传扬传统文化的过程中不加甄别,说出许多未加考证的不够严谨的词汇,有些甚至上升到封建迷信的程度,不符合当今社会的价值观;
一是在演讲时过于强调宗教的合理性,这在大部分人都属于唯物主义者的中国,不能不令人大跌眼镜,可出乎意料的是,在这样的语境下,他竟然也能自圆其说。
这两者其实很容易理解,一者南怀瑾并非专业学术出身,他所做的只是弘扬国术,虽然错漏的确存在,但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传承文化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我们要立足于当时的历史情景去看待问题,面对那片贫瘠干涸的文化土壤,想要培养出一片绿洲,难道一定要找到清甜甘冽、毫无杂质的水源才能灌溉?
难道就不能使用一桶带泥的井水吗?网友有句话说得好,“一切脱离历史局限看问题时,所做的批判都是耍流氓”。
即便是创办《新青年》的陈独秀,也曾保守过,甚至在他那当时看似先进的思想到了今天一样饱受争议。即便是钱三强教授的父亲、北大教授钱玄同也曾提出过不少暴论,譬如“汉字不灭,中国必亡”、“人到四十就该拉出去枪毙”等等。
可见,即便是专门研究学术的学者们尚有观点偏激、措辞不当之时,何况从不以学者自居的南怀瑾?
在全球化的今天,我们可以包容外来的宗教文化,甚至可以推崇弊病颇深的外来文化,那么为什么不能包容我们自己的古文化呢?现代社会早已不再是封建礼教大行其道的社会,大部分糟粕已然去除,精华部分的文明复兴还在路上。
从某种角度来说,南怀瑾先生的本意也正如北大教授对其著作的评价一样:“只适合乡野村夫、文盲去读。”
毫不掩饰地说,南怀瑾先生的著作最初所面向的也正是文化程度低下的大部分人,而他之所以要开展演讲,难道不是为了让那些不识字的文盲也能听得懂吗?
如果这样理解,北大教授的话当然不能算作暗讽,甚至可以算作是一个设身处地立足于历史局限当中的客观概括。只是对于我们来说,读法不同,意思也就不同。
南怀瑾先生的著作固然是不完美的,但他通俗易懂、接地气的解读却给了普通人一个了解国术的桥梁。
随着网络检索的发达,今天的我们再去读南怀瑾的著作,已经不大容易被其不够科学的内容所干扰,但我们仍然要抱着求知、求真的态度去读。
南怀瑾在自己不少著作的序言都有提到这样的一种偏见:“有一些人一听什么儒释道,就当做是封建迷信的糟粕,甚至连听都不愿意听。要知道,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五千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远非迷信二字可概括,而这样的偏见对于求知者来说,才叫迷信。”
南怀瑾先生认为,宗教固然有神话的部分,但与此同时,也有着哲学与辩证的部分,其中有不少是老祖宗留下的思想精华,以及为人处世的道理与准则,这些都是中国文化的瑰宝,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需要传承,更需要我们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去不断地探索与追寻。
所幸的是,就在他的名声被网络接连指摘的同时,他的思想仍在影响着一部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