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猫
文丨米锶玮
两个多月前,楼下来了一只黑白花猫。
白天,有时候它趴在停车棚上晒太阳,有时吊着慵懒的腰在花园里散步。它不怕人,你走近它,它也不躲,抬头看着你喵喵叫几声。
有天早晨,我在洗漱台洗漱,看见它在花坛里东闻西嗅。起初,我以为它在捉老鼠,定晴一看,它竟然在吃草。猫吃草么?我怀着好奇在网上搜索一番,原来猫的成长需要吃草,就像人要吃蔬菜瓜果补充营养一样。后来,我又看到过几次。
它应该是一只被丢弃的宠物猫吧!我想。
夜晚一来,它就开始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紧着一声,似婴儿啼哭,又像谁的哀嚎。夜深人静,听得人心里一阵一阵发怵。头一天晚上,我披了件外套从楼上往下看,一只猫在围墙上嚎叫着走来走去,我知道这是猫在叫春。
猫连续叫了几个晚上,终于消停了。之后,白天也难见其影。也许它跟哪只公猫私奔去吃百家饭了。在乡下,猫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东家养的猫,常常跑到西家捉老鼠,又在南家捞“油水”,要么蹲在饭桌下等人丢一块骨头啃啃,要么偷吃一些潲水。钢筋水泥丛林的城市,家家都是“铜墙铁壁”,猫要吃上百家饭并非易事。
我住昆明北市区时,楼上住着一位姓杨的女士,养了很多猫,五只,也许六只。据说那群猫都是她从路上领回来的流浪猫。这些猫攀上杨女士后,便不用再为生活而奔走。老鼠是猫重要的美味,城市里老鼠当然不少,但它们常视而不见。楼下树丛或楼道里,鞋掌大的老鼠时常在猫的眼前乱跑,它们皆懒得理识。
猫们惦记着杨女士的火腿肠,仿佛吃火腿肠才符合它们的身份。每次杨女士下班回来,都会拐进近旁的超市买几根火腿肠喂它们,吃完一根,再给一根,猫们直立着尾巴喵喵喵地围着杨女士吃着,叫着,杨女士迈不开脚,又去买几根。几只猫吃饱后,不再跟着她,悄然散去。
杨女士搬走后,有一段时间,每天到杨女士下班时间,猫们仍旧自觉地在杨女士的窗台下或楼下门洞前叫。坚持了好些天,却难见杨女士的身影。它们不知道人的艰难,为了生活,人常常在一座城市里东搬西迁。
等不到杨女士的脚步,它们便开始在楼下纠缠过路的人,围着路过人的脚团团转,你上楼,它们也跟着上楼,你往前走,它们喵喵喵地往前走,非要把你往旁边的超市引。买几根火腿肠分给它们,它们不再作声,叼着火腿肠散了。第二天又是同样的场景。
有一天,我心情不好,它们围着我,叫得我心烦。我大声训斥:我没有火腿肠,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钱买火腿肠养你们!啪的一声把楼道的门关了。
事后,我又有些后悔,它们只是一群可怜的小动物,何必拿它们撒火。
后来因工作原因,我也搬离了。前几天,我回北市区办事,特地回那院子看了看,熟悉的老宅子,熟悉的小花园,一切都没有变。梧桐树张开巴掌大的叶子随风摇曳,雨洗过的花坛,花香扑面,唯独不见那几只猫了。
我走进那家超市,眼前的景象有些懵,两个多月过去了,它们还在这里,围着超市老板喵喵喵地叫。
和老板聊天,我看到他桌上的电饭锅和电磁炉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问他咋不去食堂吃了?
“食堂的味道吃腻了,总是那几样,自己做辛苦些,吃着舒心。”说这话的时候,他低头看脚下的猫。
“这些猫,现在又缠上你了?”
“是啊!”他转脸说,“这些猫不知原是什么人家的宠物,贵气的很,不吃剩饭剩菜,又不捉老鼠,饿得都皮包骨头了,我不喂可就饿死了。”
也许这些曾被人宠养过的猫,早就丢失了捉老鼠的本领吧。猫不自食其力,捉鼠为食,就失了猫的天性与本分,这是猫在幸福里的迷失,还是人之过?我在心里思忖。
返回的路上,看着车窗外灯火璀璨的楼群街道,人群熙熙攘攘,车流如梭,我在沉默里想起故乡,故乡田野上的庄稼和曾经挥汗劳作的乡亲。这些年,村里人越来越少,能出门的都揣着梦想进城了,在迷人而璀璨的灯火里为着各自的心愿早出晚归,那些穗粒饱满的庄稼,对他们已渐去渐远。年轻人谁还能像父辈一样,将麦种娴熟地播进地里,并收获质地饱满的麦粒。这样想着,忽然又想起几个月前楼下那只猫。它死了,还是活着?
有天下午,我在单车棚停放单车,垃圾桶背后忽然传来几声稚嫩的喵喵声,走近一看,原来那只黑白花猫回来了,并在垃圾桶后面的一个破纸箱里生了六只小猫,三只麻花猫,三只黑白花猫。看见人,这些毛茸茸的小猫也不怕,张着小嘴喵喵叫,很可爱。我按杨女士的做法,去超市买了几根火腿肠,弄成小块丢给小猫和母猫。
之后昆明连续几天阴雨,我也外出办事。一周后回来,我又到单车棚后去看,纸箱还在,六只小猫也在,但都没有了气息。那黑白花母猫也不知所踪。
这些小猫是饿死的吗?也许吧。
看着这些小生命横七竖八躺在箱子里,我站在那里,心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