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大龄剩女。
却嫁给了才华横溢的一代文豪。
他说她是“母亲娶来的媳妇”,除了好好供养,其他都是不可能的。
她说自己是他的“遗产”,却一生未被珍惜。
她赤诚地爱丈夫一辈子,无爱无性41年,独守空房,一生无儿无女,死后连像样的坟头都没有。
她是朱安,鲁迅的原配夫人。
她与鲁迅婚姻的开始,也是她走入悲凉深渊的开始。
1879年7月,朱安生于一个商人家庭,祖上曾做过知县,吃穿不愁。
父母从小给朱安灌输《女儿经》。高高厚厚的墙内经常听到朱安稚嫩的声音:“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烧茶汤,敬双亲,勤梳洗,爱干净…”。
朱安5岁就被裹小脚,不识字,但女红和家务,她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转眼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朱安,已是23岁的老姑娘,再不出嫁,就成了邻居和亲朋好友的笑话。父母急在心头,到处帮朱安找婆家,朱安也暗暗心急自己的婚事。
周朱两家来往密切,鲁老太太看上了朱安,便在鲁迅去南京读书的第二年,私自做主与朱家订下了儿女婚事。
鲁迅说让他娶朱安可以,但有两点要求,一是朱安要放足,二是朱安要上学堂。
但朱家不以为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根本没把鲁迅的话当回事。
婚是订了,可鲁迅迟迟不回家。
第一年,朱安昐着:“今年大先生应该回来与我成亲了吧?”
第二年,朱安又昐着:“今年大先生应该回来与我成亲了吧?”
第三年冬天,朱安还在望眼欲穿:“今年大先生应该回来与我成亲了吧?”
这样一年一年地昐着,订婚后的第五年,鲁老太太装病,终于把鲁迅从日本骗了回来,让儿子把婚事给办了。这一年,鲁迅25岁,朱安28岁。
婚礼当天,鲁迅戴着一条假辫子站在门口迎接新娘,眉头紧锁。
新娘的轿子到了,掀开轿帘,一双大鞋伸了出来,鲁迅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我说的话还是有效,果真放足了。”
突然,一只绣花鞋掉到了地上,露出了新娘的三寸金莲,空气一下凝固起来,鲁迅刚泛起的一点微笑僵在那,拉长了脸,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无奈。
洞房之夜,鲁迅没有跟朱安说一句话,更别提有任何亲昵了。
朱安催促:“睡吧”,没有回音。
朱安又催促:“睡吧”,还是没有回音。
朱安多次催促:“睡吧”,仍然没有回音。
朱安安慰自己,也许大先生心里有气,慢慢会好的,等吧!不知道朱安经历了怎样的失望,才熬过新婚洞房无人问津的孤独与苦楚,但确定的是,这不过是她一生悲剧的开始,此后几十年,她连和这个男人同住一间卧室的资格都没有。
而据当时周家的佣工王鹤照说:
鲁迅新婚后的第二天早上,印花被的靛青染青了他的脸,让人想到他那晚很可能把头埋在被子里哭了。
痛苦的不仅是朱安,鲁迅后来对朋友说:“我想要兰花,老天却给了一根蒲草。”
婚前朱安幻想的美满生活,换来的只是一张长期饭票而已。
朱安心里全是鲁迅,而鲁迅眼里全无朱安,连说话,都是能免则免。
鲁迅曾感叹:“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朱安知道鲁迅嫌弃自己没文化,她也想过试着向鲁迅靠近。
有天她对周作人说:“作人,你教我认字吧。”
“好啊!听大哥说你顽固不化,既然你追求进步,我全力助你。”周作人满口答应。
但朱安也只是嘴上说说,毕竟那个时代,各种礼教的束缚,她也不便于让周作人来教,识字的想法自然也就落空了。
后来,鲁迅与弟弟决裂,要搬出去自己住,他问朱安:“我要搬出去住,你是留在八道湾,还是回绍兴朱家?如果回绍兴,我会按月给你寄生活费。”
朱安一听,急了,鲁迅怎能给她这样的选项呢?
她慌忙说道:“八道湾我不能住,我独自在这里和侄子侄女过算什么?绍兴朱家,我不想回去。再说,总得有人替你烧饭、缝衣、洗衣、扫地的,这些事我都可以做,我想和你一起搬出去。”
鲁迅本想就此休了朱安,但朱安却死活要跟鲁迅连在一起。
鲁迅毫无办法,只好同意。从1919年起,鲁迅搬了三次家,朱安也跟着一次次地搬。
每搬一次,朱安的心里就暗流涌动一次,以为鲁迅要跟她开始新的生活。
她精心布置了房间,换上了新被褥,自己也刻意打扮了一番,坐在房间里等鲁迅。可是直到天亮,鲁迅也没跨入房门一步。
这样的等待持续了十多年。
朱安的憧憬和希望,一次又一次地被击碎,又一次次地死灰复燃。
她与鲁迅相隔的何止是一张床呢,而是那无法跨越的鸿沟。
得不到关心和爱的朱安,仍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鲁迅的生活起居。鲁迅生病时,她换着花样地给鲁迅做饭,嘘寒问暖;还经常不惜小脚走十多里路,给“丈夫”买喜欢的小吃。
朱安对鲁迅的学生说:“过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服侍他,一切顺着他,将来总会好的。”
她总是自欺欺人地在邻居面前维系着体面:“大先生对我很好,每次买点心回家,问过婆婆之后都会过来问我。”
她对婆婆更是毕恭毕敬,比女儿还体贴,做饭、洗衣服、陪老太太聊天。
她想,也许终有一天鲁迅会幡然醒悟吧,会回心转意。
她坚信是块石头都会被捂热,何况是人,总会有被感动的一天。
可这只是朱安的一厢情愿。一个男人,连碰都不想碰你,又哪来的“心”,哪来的“意”呢。
鲁迅的心和意,全在学生许广平身上。
许广平思想新潮,聪明大方,常到鲁迅家来,有段时间还借住在鲁迅家里。书房里总是传来他们的阵阵笑声,鲁迅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时常笑逐颜开。
不仅鲁迅不喜欢朱安,许广平也看不起朱安。
朱安为她斟茶:“许姑娘,喝茶。”她抬眼看了看朱安,又继续和鲁迅说笑,无视朱安的存在。
许广平在给鲁迅的信里写道:“旧社会给你留苦痛的遗产,你一面反对这遗产,一面又不敢舍弃这遗产,恐怕一旦摆脱,在旧社会就难以存身,于是只好甘心做一世农奴,死守这遗产。”
朱安就像这个家里的一件古董摆设,陈列在那,没有情感,也不配有喜怒。
有次,朱安走过书房,看见鲁迅正给许广平剪头发,两人有说有笑。
而她和鲁迅这些年每天说的话,不超过三句。
除了吃饭,就是关门。朱安叫鲁迅吃饭,鲁迅“嗯”一声;问鲁迅关不关门,就听到“关”或“不关”。
此刻看到眼前这欢快的场景,朱安惊到了:“原来大先生如此温情!”回过神来,嘴里咸咸的,泪流满面。
1926年8月,许广平和鲁迅在上海开始共同生活,成为事实上的夫妻。
朱安得知他们同居的事情时,许广平已经怀有身孕,虽早就料到此事,但还是失眠了。
但同样的消息,鲁老太太听后喜出望外,眼巴巴地盼着儿子把许广平带回家。
连跟自己一直站在一边的婆婆,都把关注点移到了许广平和孙子身上,孤独、伤心和绝望像潮水般把朱安吞没。
鲁迅有了所爱的人,有了儿子,过着幸福甜蜜的生活,而朱安却一如既往地照顾家中的婆婆。从此,这两条平行线,就更加没有了爱的交点。
在鲁迅的生命里,朱安就是个多余的人。
一次,鲁老太太寿诞,在家宴请宾客。开席前,只见朱安穿戴整齐走出来,突然向亲友们跪下道:“我来周家已许多年,大先生不很理我,但我也不会离开周家,我活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后半生我就侍奉我婆母了。”说完,给大家叩头,然后独自退回了房间。
鲁迅对此很不屑,说朱安是为了博得大家的同情,害他被批评。
朱安疲惫、无神地说:“我好比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
说这话时,朱安充满了怨气,更加的卑微。
鲁迅与许广平的结合,让她彻底失去了转机,绝望到极点。
这段婚姻中的她,从欣喜到无奈,从无奈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把绝望和血吞下。
婚姻里最残忍的不是爱恨交织,不是欺骗背叛,而是你娶了我后的淡漠与疏离。
鲁迅去世后,朱安和鲁老太太相依为命,生活过得十分清苦。她照顾了老太太38年,鲁老太太走后,朱安更加孤苦。
此时的朱安行动缓慢,眼神呆滞,常常端着一碗稀饭,就着一小碟萝卜干,就是一顿。
鲁老太太去世前,叮嘱周作人,要他把每月给自己的零花钱,都拿给朱安。
周作人每月给朱安的资助,远远不能支撑朱安的日常生活,她只能靠节衣缩食和借债度日。虽说许广平也会接济朱安,但所有的接济都只是杯水车薪。无奈之下,朱安要变卖鲁迅的藏书,却又遭到鲁迅的朋友和许广平的劝阻。
朱安怒了,全身颤抖地说道:“我也是鲁迅的遗物,你们也得保存我啊!”说完,悲痛地大哭起来,这一哭,哭尽了她一生的卑微与苦楚,哭尽了一生的无能为力。
她这一生,太过悲凉,年轻时得不到丈夫的爱,年老后得不到生活的保障,无儿无女,孤苦伶仃。
1947年6月29日,朱安走完了她的人生路,临死前还写信乞求许广平,能否把自己葬在鲁迅的旁边,被许广平拒绝了。
朱安走了,一生寂寞地活着,寂寞地死去。
一纸婚约,埋葬了她一生的年华。
杨绛先生说:“朱安最后那一声凄惨的呼号,实在动人怜悯。常人言‘一双小脚三升泪’,她却为此成了一件无人珍惜的‘弃物’!”
她用一生的努力和等待换来了悲凉。
她不知道,她与鲁迅有着不可跨越的思想鸿沟;她不知道,打破陈规、冲破枷锁,可以活出自我,活出尊严;她不知道,除了男人,自己可以活出别样人生。
就像张幼仪,同样遭到徐志摩的背叛和抛弃,但她选择了自强自立,最后破茧成蝶,活成了时代的传奇。爱情,从来不靠等待,靠自身魅力;尊严,从来不靠施舍,靠自己树立;幸福,从来不靠男人,靠自己成全。
. END .
【文| 舒欣】
【编辑|柳叶叨叨 】
【排版 | 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