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芳，女，福建霞浦人，作品见于《星星》《诗潮》《草原》《散文诗》等刊物。
和刀的对话
我用手指和刀对话
告诉它植物的秘密
我用脚和刀对话
告诉它大地的秘密
我用木和刀对话
告诉它时间的秘密
我用刀和刀对话
告诉它历史的秘密
刀是一件奇怪的事物
刀遇水，就亮了
刀遇女人，就软了
刀遇佛，就放下了
椿叶般的欣喜
你打的婚床、衣柜还在用
那新娘青丝
已成白发。你刻的狮子头，还在年节舞动
木偶还在线上摇摆
你刻的荷花、腊梅、牡丹、杜鹃——
代替我们，在春风中活着
斧头、刨刀、凿子、沾满墨汁的线盒
父亲啊，还记得当年
你背着它们推开家门
天近黄昏，母亲有椿叶一样微微颤动的欣喜
春 廊
从山上下来的水，
缓缓转动一轮水车
从山谷另一面吹来的风
唤醒了油桐茶、松针叶。有人长廊之下小坐，
把空出的地方让给春风。
芭蕉叶颤动的阳光，落在头帕、衣襟
和一只箩筐
排窗如弦，一根一根敲过去，阳光的手
家鼠的手；教人识文断字的手
挥动锄头的手
廊下打盹的人，影子落在地上。他梦见的人家
刚刚焯了新茶
寂 静
这是第几场雨了，
夜晚是凉的
从这条巷子到那条巷子，家家挂着
镂花纹的灯笼，风一吹就晃
显得灯光晦暗。显得回去的路
曲折，有水声回环
想起那个戴头巾的老人，她坐在台阶
等人过来，就吹几声小哨
她的眼神，符合小村的夜
她歪在一块石头，符合某座房子的特征
没有人居住，锁着门
堆叠着一些乱木
一梦到西塘
河水是灰的，荡漾的水纹是灰的，木头小船从桥那边
过来是灰色的
廊棚是灰的
白天灯笼是灰的，到了夜晚，一串一串
一排一排灯笼是灰的
1985年的海鸥牌老相机，挂在脖子上，那个时代的西塘
风中摇摆的柳枝是灰的
箩筐是灰的，剥毛豆的母亲是灰的
弯弯的毛豆是灰的——
那么多灰，从梦中落下来
落进河水。灰色的母亲头发和衣袂更加灰了，她坐在原地
毛豆在田野结荚
越冬帖
草是枯草，水是寒水
白骨顶鸟是留鸟，保持了
飞翔。林子里，叶巢还在
缝叶莺一家，已经不知去向
在遥远的福建省
我知道有人，趁着黑夜涨潮
回乡，或者乘船离开
有人终其一生，
见证鲸鱼落向大海深处
对于涛声，死是惊涛拍岸
对于峡谷，生是目送大雁连成一线
缓缓穿过稀薄的烟云
枯荷之影
它们是一些直线、曲线、以及一些未被
生活定义的多边形
云彩的隐秘邻居
黑和白的孪生
理想的，还没有发出叫声的
在流水中生锈
水鸟带着刚长大的孩子
霜递出碎小的爪纹
我有一点想法
和水的闪亮接近
接近于枯。
更接近于曲
喜鹊之歌
以爱的名义
搭一座桥
这是祖母告诉我的
以喜庆的名义
唤醒一棵清晨的樟树
是妈妈告诉我的
以故乡的名义
跟着喜鹊回家
是冬天告诉我的
我喜欢的鸟儿，当我想起它们
人间已经四月天
我怀念的鸟儿，当我遇到其中两只
它们的叫声已有些生涩
扛着一把铁锹在地头闲逛
我不是乡下人
所以不太了解
乡村的想法
无法了解
一只铁锹的想法
它被一个人握在手里
在地头走过来
又走过去
满地的荞麦经过
整个漫长冬天
经过水的滋润
荞麦们想起什么
就轻轻晃一晃
旧 疾
欧塞河。一片浓绿的水，那时是春天
春天的弗吉尼亚·伍尔芙
她的不幸与生俱来
玻璃般的易碎
隐密而不同寻常的记忆，疯癫和幻听
一边澄明，一边晦暗
生来就是为了毁灭
她在月下写信，“我不能再这样了”
一边借助着火，
打开身体的旧疾
这个给世间带来光亮的女人
害怕自身过轻，而开始寻找
石头，三月将逝
而四月的欧塞河。一片浓绿的水
那时正是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