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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希:《芙蓉锦》

 

第40章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4)

她索性放声大哭起来,“高仲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几乎是疯了一般冲上来,撕他咬他踹他,甚至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混蛋!”他一动不动,任由她这样闹下去,她终于筋疲力尽,头晕眼花,用最后一点力气抓起一个青花瓷瓶,朝着他的脸砸过去,接着她倒了下去,在最后朦胧的意识里,她听到一声门响,是侍卫听到了这样大的动静,不得已冲了进来,侍从官道:“总司令,你流血了!”

她在失去意识的时候终于听到他的暴喝,“都他妈的给我滚!”

那天晚上她醉得厉害,身体里面火烧火燎的,模糊之中就觉得有人一直陪在她身边,她难受的翻腾,盖不住被子,他将她抱在怀里,暖着她,她嚷着要水,他又去倒水给她,她昏昏沉沉的又哭起来,喝进去的水全都变成眼泪重新流了出来,她稀里糊涂地哭着喊,“妈妈……妈妈……”其实她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模样,脑海里全都是姨妈的样子,但她就是想叫妈妈,有人攥着她的手,真暖和,她闭着眼睛,沙哑着嗓子哭着说,“妈妈,我要死了……”

模糊中听到一个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贺兰,你别离开我。”她听清楚了,心里面忽然一凉,然而那样的清醒只是一瞬间的,很快,她又栽到火烧火燎的痛苦深渊里去了,眼前一片黑暗。

第二天下午她终于清醒过来了,守在一旁的丫头喜气洋洋的出去叫医官,她没等医官进来就去了浴室洗了一个澡,再走出来的时候高仲祺已经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医官并没有进来,他抬头的时候,贺兰看到他的额际上贴着一块纱布,眼里布满了疲惫的血丝,他笑了笑,指着核桃木托盘上的一碗白粥和酱菜,道:“你来吃点东西。”

贺兰正觉得饿了,她从昨天晚上晕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过,清淡的白粥好像是一层薄雪一般,她觉得嘴里发苦,先吃了一口酱小黄瓜,高仲祺笑道:“吃点粥。”贺兰便舀了一勺粥吃到嘴里,米熬得很糯,火候刚好,她还是皱皱眉头,高仲祺问道:“怎么了?”

贺兰道:“一点滋味都没有。”

高仲祺怔了怔,脱口道:“我明明加了盐。”贺兰握着勺子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中,她转头看了他一眼,突兀地把勺子一摔,冷冷道:“我不吃了,太难吃了,咽不下去。”转过身去随手拿了一本杂志看,他只是沉默地看了看她,站起来去掀了电铃,丫头走进来,他说,“去拿一点饼干和牛奶来。”那丫头应了,转身走出去,他又走回来,俯下身来望着她,温柔地笑道:“你闻到香气没有,今天花房里新开了‘绿牡丹’,我让工人剪了一大束送上来,就插在外面的暖阁里,走,我带你去看看。”

贺兰翻着手里的杂志,懒懒地道:“我这会儿不想动。”他耐心地笑道:“才起来就不想动了,这样可不好,去看看吧,花开得好看极了。”他千方百计地要带她去看花,贺兰被他缠不过,便仰起头来朝着他甜美地笑一笑,柔柔地道:“那你抱我去看。”她微笑的时候,唇角扬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柔媚的情意,眸子晶莹透亮,他说:“好。”

他一把便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体纤细翩然若蝶,杂志从她的手里落了下去,呼啦一下落在了绵软的地毯上,她伸出手来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片刻又抬起头来,冲着他甜甜一笑,“仲祺,你心跳得真快。”

他抱着她去暖阁里看“绿牡丹”,一暖阁子的花,团花碧绿如翡翠,晶莹剔透,一株株昂然绽放着,被落地窗外的日光照着,恍若含笑的美人,花瓶的旁边摆放着一盆玉石芙蓉,被娇艳的花朵簇拥着,却依然光彩夺目。

贺兰忽然明白了,其实他真正想让她看的,不是“绿牡丹”。

她说:“你放我下来。”他放下她,她穿着软缎鞋,踩在绵软的地毯上,慢慢地朝前走了几步,捧起了那一盆玉石芙蓉,仔细地端详着,他却做出很惊讶的样子来,笑道:“我倒从来没有注意家里还有这个物件,你喜欢?”

贺兰回过头来浅浅一笑,“是啊,我喜欢。”接着扬起手就把那一盆玉石盆景摔到了墙上去,那玉器本就十分脆弱,被她这样下大力一摔,“啪”的一声,玉石俱焚,好好的一盆玉石芙蓉转瞬间就碎成了一地的玉块。

高仲祺脸色一变,眉峰深锁了起来,眸子里分明闪过一丝怒意,贺兰的眼泪,却已经簌簌地落下来,不依不饶地跺着脚哭道:“难道我就是个贼?出一趟门,还要劳烦你的人暗地里跟踪我,你干脆还把我关到特务处的监狱里去,看管起来岂不是更方便。”她一哭他就完全乱了,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你别哭,先听我说,我并不是派人跟着你,我是怕你有危险。”

她跑进了卧室,转身就要关门,他赶紧追了上来,手按住门框,正赶上她摔门,“哐”的一声,他推开门走了进来,就见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落在绣花睡衣上,溅开一小朵一小朵的泪花。

他走过来,伸出左手擦她脸上的泪,她把头一偏,就是不让他碰,他低声说:“我知道我把它拿出来你会生气,可是我又控制不住想要拿出来,因为你喜欢它,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想给你。”她哭得越发伤心起来,戚戚哀哀,他说什么她都不听,门外传来侍从官的敲门声,“总司令,陈阮陵和汤处长还有绥靖公署的易主任、作战部的几位军团长全到了,都等在办公室里。”

他下午本就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彭喜河的部队在牧陵打得很凶,更放出了半个月内进驻岳州的狂话,据汤敬业派出去的特务发回来的情报,俄国人已经暗中派人与彭喜河接洽,率先做了两手准备。

高仲祺道:“我一会儿再回来。”

贺兰的脸上都是泪珠子,这会儿拿起一个软枕头扔在他的身上,哽咽着道:“你走你走,你一辈子不来才好呢。”高仲祺没法子,只能站起来,又看了她一眼,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没多久一个侍从官就过来了,手里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匣子上雕刻极精致的花纹,他双手将雕花檀香木匣子捧到了贺兰的面前,道:“这是扶桑公使陈先生送给贺兰小姐的礼物,总司令让我拿过来交给小姐。”

贺兰接过匣子,“啪”地一声按下机括,匣子盖自己弹了起来,就见是一匣子东珠,足有二百多颗,晶莹透澈,圆润巨大,这东珠向来都被称为宝中之宝,稀世奇珍,在以前都是皇族人物才可佩戴,这满满一匣子东珠,可谓是价值连城了。

这个陈阮陵,果然是个老奸巨滑,闻风而动的机灵人物。

贺兰站起来,走到露台上去,这露台本就正对别墅的大门,刈草的机器在草坪上突突地响着,贺兰站在露台上,手里的珠匣子很沉,沉甸甸地直往下坠,她看到车道上都是陈阮陵的护卫,前后四辆防弹汽车,穿灰色长衫的侍卫笔挺地站在车道上,屹然不动犹如石雕,岳州就是陈阮陵的巢穴,他的贴身保卫系统,犹如铜墙铁壁一般。

贺兰无聊地趴在白色雕花栏杆上,栏杆下面是刚刈完的草坪,许多麻雀落在草地上,啄草根下面的草种子吃,车道上站着的灰衫侍卫忽然面色肃穆起来,贺兰的目光一闪,看到了走出别墅大门的陈阮陵,许多护从簇拥在他的周围。

陈阮陵转身上车的时候,转过头来朝露台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看到了捧着珠匣子的贺兰,再一次向着贺兰微笑示意,彬彬有礼,贺兰打开珠匣子,用食指和拇指拈出一粒圆润闪亮的东珠,随手扔向了一只在草坪上蹦跳的麻雀,麻雀嗖地一下飞起来,较远的几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还在傻傻的啄食,贺兰抓起一把冰凉的东珠,天女散花一般地扔下去,麻雀群受惊,呼啦一下齐飞起来,东珠落在翠绿的草地里,熠熠生光,站在草坪上的工人都愣住了,当然也包括陈阮陵。

门外忽然传来丫头的惊呼声,“咦,这门框上怎么有血?”

贺兰顺手把珠匣子放在露台的藤桌上,转身走回到房间里,看到正要端茶过来的丫头站在门边,她走过去,就见那门框上一片淡淡的血痕,她怔了怔,丫头问道:“贺兰小姐,你受伤了吗?”贺兰摇摇头,转身又走回到卧室里去。

高仲祺回来的时候正巧丫头端茶出来,行了个礼道:“总司令。”高仲祺待要推门走进去,那手却又停在了胡桃木门上,转过头来问了一句,“她睡了吗?”丫头笑道:“贺兰小姐正在翻杂志呢。”

高仲祺点点头,将军帽摘下来交给那丫头,这才推门走了进去,她坐在沙发上,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却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慢慢地把书页翻过去,高仲祺坐过来,微笑道:“别看了,快去换一换衣服,晚上我带你出去吃饭。”

贺兰回过头来,看一看他,他笑道:“你想吃什么?”她却一伸手,把他的右手拉过来,果然就看到他那手背上夹出了好大一条血口,脱了一层皮,这会儿已经不流血了,只是看着有些吓人罢了。

她瞟了他一眼,有点嗔怪的神气,柔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明明看到我要摔门,还往里面冲。”她从起床来就发脾气,这会儿难得这样和颜悦色,他心中高兴,便道:“你明明知道我会冲进来,还摔门。”

贺兰从肋下解下自己的手帕来,仔细地擦了擦他的伤口,又低头轻轻地吹了吹,暖暖的风拂过他的手背,他觉得心里一阵发紧,漾起一种异样的温柔,她抬起头来,眼眸晶莹剔透,好似汪着一弯水,轻声道:“还疼不疼了?”

他有点恍惚地道:“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她粲然一笑,往他的怀里一靠,温柔地道:“仲祺,我们回清平去好不好?”

他怔道:“回清平?”思忖了片刻,道:“如今前线吃紧,一刻都离不开我,现在去清平,恐怕不方便。”她笑了一声,“哦,原来不方便,那算了。”说罢就将他的手往旁边一甩,自己站起来走在梳妆台前去拿梳子梳头发。

他笑道:“怎么把头发放下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一会儿要出去么?”说着便走过来,亲自为她打开了梳妆台上的化妆品盖子,又拿过一盒胭脂来,挑了一点放在手心里揉开,哄着她笑道:“这胭脂颜色不错,你抹一点。”

贺兰却把脸一转,淡淡道:“我不爱抹胭脂。”

高仲祺忽然意识到她自从跟他在一起到现在,果然是从来没有擦过胭脂,也许是真的不爱罢,他拍掉了手心里的红脂,还是笑了一笑,道:“那你把头发梳起来吧,我带你出去玩玩。”

她淡淡地“哼”了一声,“我哪也不去,我还哪有脸出去,整个岳州谁不知道我是秦家少奶奶,如今我不三不四地跟着你,算个什么东西呢。”高仲祺道:“只要你点头,我们马上结婚。”

贺兰冷笑一声,“丈夫尸骨未寒,妻子却就琵琶别抱,掉首无情了,且不说岳州人的口水能淹死我,像我这样狼心狗肺、不知廉耻的女子,恐怕这天打雷劈,我是挨定了。”

高仲祺皱眉道:“何必把自己说成这样。”

贺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一把青丝从梳齿间滑过去,她勾起唇角,平静地一笑,声音无力极了,“这些话其实还是好听些的呢,别人说的那些,才叫狠毒,我真盼这会儿一口气上不来,死了也就算了。”

他不忍心往下听,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的身体,“贺兰,我知道我让你受委屈了,我对不起你。”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天边的霞光都褪尽了,屋子里没有开灯,暮色如墨一般泼溅过来,浸透了她的半边面孔,她低下头,落了一滴泪,他的手拢住了她的腰,那一滴泪正好落在他手背的伤口上,沙沙地蜇着他,疼痛猛然窜到他的心里去,在她重新回来那一刻起,他就发誓,再也不让她难过。

她默默地靠在他的怀里,哽咽着说,“我就是想回清平去。”

他低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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