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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家《暗算》小说

第53节:记忆和感情

听得我云里雾里的。

不过,后来我总算弄明白了,原来老吕此次回来(不知从何而来)是想寻找一个人。

老吕知道,这个人现在是在苏北某地,所以几天前两人就赶去那里,但到那里后才得知,那人其实在千里之外的福州。

于是,两人决定马上再去福州,但老吕却临时被总部首长召见,要立即赶往北京。

分身无术,老吕才想到我,决定给我”这个机会”。

事实上,他们在去江苏时,我就怀着”听故事”的目的,想跟他们去。

但老吕似乎看透了我心思,悄悄地走了,没我的份儿。

想不到,峰回路转,机会又来了。

我当晚就飞到福州,没有进城,直接住在机场,等着接老金。

第二天上午11点钟,老金如期而来,然后我们连宾馆都没找,老金就急匆匆地照着地址去找人了。

是一个中年妇女,我们找到她时,她一个人在家,刚吃过午饭,正准备午休。

她是个现役军人,穿着军装,但说话温文尔雅,对人客客气气,并不像一个军人。

我敢说,她一定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下午,我带来的这位神秘的银发老人,金深水,会跟她讲起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这故事讲的是她母亲的事情,也是701行动局早期的一些事情。

顺便提一下,故事中有老吕的”身影”,只是故事中的老吕并不叫老吕,叫什么呢?大家不妨猜一下——01我叫金深水。

我从美国来。

我是你母亲的战友。

我说的是你亲生母亲,不是你家乡那个母亲。

你觉得我说的很荒唐是不?是的,这是我想得到的,我今天才从你家乡来,我知道他们什么也没跟你说。

他们不跟你说也许是为了爱护你,也许是想等我来说,不过我到今天才出现,他们已不准许我说了。

这次我去你老家,会见了你现在的父母,临别时他们再三要求我别来找你。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确实事情到今天再来提起实在是晚了,你接受不了,他们也接受不了。

也许我要早来30年、20年,他们就不会有这样的愿望。

可我迟迟不来,他们一定以为我死了,所以就打消了失去你的思想准备。

但我还是来了,我为什么至今才来,这本身就是个故事。

这是后话,现在我不想说。

刚才我说了他们——你现在的父母——叫我别来找你,我甚至都答应了,可我还是来了。

我不尊重他们,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他们,我是决计要告诉你的,告诉你事实真相是我一直的愿望,也是你母亲——我不得不说明是你亲生母亲——的愿望。

我知道,在今天,在你自己都已经做了母亲的年纪里,我,一个你平素未闻的人,突然跟你提起什么亲生父母,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你相信自己的记忆和感情,你的记忆和感情在忠实地告诉你,你现在的父母就是你亲生父母,你相信他们就像相信自己手上的一颗黑痣。

但我要告诉你,一个人对自己的出生是没有记忆的,也请你相信我的忠实。

你可以看出我已经很老了,死亡对我来说是转眼之间的事。

你看,这满把皱褶的老脸,还有这手杖,这样一个老人,生活是真空的,他扳着手指计算着末日的到来,同时要扪心自问一下:什么事情你应该在生前把它完成,否则死不瞑目啊。

好,就这样,我想到了你,想到了你母亲,想到了让你知道事实真相就是我此生此世该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件事我必须做,因为能做这件事的人这世上也许只有我一个人,我是这世上惟一掌握你秘密的人,包括你现在的父母,他们对你的身世也是一知半解的,譬如说你真正的父母到底是谁,这问题他们是回答不了的。

他们能告诉你的无非是多少年前,我,一个国民党上校军官,在怎样一个夜晚,怎样将你委托给他们,他们又是怎样把你带回那个小镇,怎样抚养你等等,而背后的很多真情他们是不知晓的……是的,我是个地下工作者,而且藏得很深,在国民党心腹机关——保密局。

我叫金深水,我刚说过的,这名字在大陆几乎是默默无闻的,也许在某个党史馆里的某一册子上会有一定记载,仅此而已吧。

 

但在台湾,在台北,在国民党军队里,这名字一度发出过铿锵的声音,就像总统府的一块玻璃被砸碎似的引人注目又令人不安。

看不出来?嘿,一个特务让你随便一眼看出来还了得,还叫什么特务?不要说你,就是你现在的母亲,她跟随我那么多年,我几乎就在她眼皮底下工作着,她都不知晓我的秘密身份,这次我向她说起,她简直不相信。

是啊是啊,我早就认识她——你现在的母亲,她是我一个远房姨娘的女儿,40年前,因为逃婚离家出走,找到了我。

当时我在杭州警官学校(戴笠的人材基地)当教官,而且刚做父亲,家里正少人手,我就把她留在家里,以后一直跟着我,帮我带孩子,做家务,直到1949年3月9日晚上。

啊,你看,我记得多清楚,就是那天晚上,我把你从监狱里偷出来的,交给我表妹——你现在的母亲;就是那天晚上,我表妹离开了我,一只手抱着你,另一只手抱着她自己一岁多一点的儿子。

那时候,你才四个多月,不可能有记忆的。

唉,那天晚上,天也像现在一样下着雨,你被我装在一个旅行袋里拎回家,一路上我鬼鬼祟祟的,像是拎着一袋偷来的赃物,害怕你随时可能的啼哭把我出卖。

你倒是好,始终没哭一声,我几乎一路都在感激你的沉默。

可到家一看,才发现真是可怕啊,你知道怎么了?原来我把拉链拉得死紧,中途又没给你透气,你差点就给我闷死在里面。

幸亏天在下雨,雨水淋湿了布袋,总算有些水气透露进去,要不我这辈子都要向你母亲忏悔。

你不知道,你母亲为生下你把她一切全都抵上了。

就是那天晚上,刽子手毛人凤下令杀害了你母亲——亲生母亲。

1949年3月9日,这个日子,我说你可一定要记住,那是你母亲遇难的日子,过去的几十年,我每年都要在这个日子纪念你母亲,以后该由你来纪念了。

也许我会很快地老死,那么请你记住这个日子就更加必要了。

02好,我必须控制老年人东拉西扯的习惯,赶紧讲讲你母亲的故事。

说真的,我已记不太清我第一次是怎么听人家说起你母亲的。

好像是在理发店,我的联络员,一个一只脚有点瘸的老头子,是个苏北人,没有家小,只有一个哑巴徒弟,他开着一家理发店,却是我们传递情报的地点。

有一天,我去理发室,和往常一样,我以老客人的身份和他寒暄,闲扯中夹杂着理想的暗语,问他近来生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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