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黑暗中挣扎
破译密码啊,就是在黑暗中挣扎啊,就是在死人身上听心跳声啊。
21人死了不能复活。
但黄依依的死让张国庆和他前妻的婚姻复活了。
说到这里,我心里的仇恨也复活了。
我不想多谈这两个人,尤其是张国庆老婆——这个泼妇!这个天杀的!这个我要把她撕成碎片的混账东西!告诉你吧,就是她,把黄依依害死的!关于她,我真的不想多说一个字,只想把事实告诉你。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当时没人想到黄依依的死会有凶手,人们都以为这是起事故,所以没开展任何调查工作。
于是,这个混账轻松地逃脱了罪名,并幸福地过上了破镜重圆的好日子。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又过去了一年,到第三年的春天时候,不知怎么的,家属区里突然冒出一种骇人听闻的说法,讲黄依依是被张国庆老婆弄死的,有说是她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地给黄依依打了一支毒针,有说是她躲在厕所用纱布把黄依依活活闷死的,也有说是用木棍打死的。
总之,说法很多,行凶的方式五花八门,稀奇古怪,听起来有点混乱和可笑。
我听到这些后,基本上断定这纯属乱说而已,因为黄依依和张国庆老婆的特殊关系是谁都知道的,她恨黄依依也是谁都想得到的,这些说法只不过是有人基于这种事实,想当然地编造出来的。
但是,有一天下午,张国庆在楼道里碰到我,神色慌张的样子,像见了鬼,一下似乎提醒我什么似的。
回头,我喊办公室主任把张国庆叫来,叫来干什么,我心里其实没个准儿。
哪想到,张国庆一进我办公室,就吓得哭哭啼啼起来,一边可怜兮兮地哭诉道:”局长,把她抓起来吧,是她把黄依依害死的……”后来,我们审问那狗日的女人,才知道,那天黄依依进厕所时,她正蹲在里面,听有人进来她还主动招呼了一声,外面也客气地回应了一声。
两人虽然见过面,认识,但声音是不熟悉的,尤其就这么随便招呼一下,更不可能辨识对方。
可以想,如果黄依依当时听出是她,一定会拔腿就走。
走掉了,就躲过了劫难。
但这只是假设,事实是黄依依没走,于是,两人狭路相逢。
听她狗日的自己说,当时她一见到黄依依,心里头就冒出鬼火,嘴上就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
黄依依没有骂她,只是叫她嘴巴放干净点,说着就往厕所里钻,显然是不想跟她过招。
但她没有就此罢休,还是站在门口,用身体把门挡住,继续说一些难听话。
两个人,客观地说,黄依依是肇事者,对方是受害者,心里窝着火,见面骂几句可以理解的。
所以,黄依依还是比较克制,不回嘴,只是做出侧目不屑的神情,后来甚至闭了眼,任凭她胡说,只当没听见。
骂她不听,骂着也没趣,所以她准备走。
听狗日的自己说,她在决定走时,看黄依依紧闭双眼的样子,心里很想甩她两个巴掌,但还是不敢,怕激化事态。
她本想就这样走掉的,但抽身时,弹簧门推她的力度让她想到,可以借门自动弹回去的力量打她一下,来解解心头之恨。
于是,她特意把门拉开到底,让弹簧的回力处于最大,然后她突然把手一松,门跟着就劲头十足地弹回去。
当时黄依依是闭着眼的,哪知道躲闪,一下被撞个正着。
狗日的听黄依依被撞翻身,感觉是占了便宜,得意地走了,哪知道黄依依已经被她推落生死崖,生命正在飞速地往尽头冲去。
同时,她自己也跌落了悬崖,只是在坠落的过程中,侥幸地被一棵树勾住,得以苟活了三个年头。
为此,她又付出了死不瞑目的代价:孩子他爹张国庆坐了牢,幼小孩子从此变得无爹无娘,无依无靠。
无疑,如果她不苟活这三年,张国庆肯定是不会被牵连进去的,那样她孩子起码还有个爹。
但这仅是假设而已,事实是她苟活了三年,待事发后,张国庆的形象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虽可以排除他元凶的嫌疑,却不能排除他包庇凶手的嫌疑。
这足以叫他去尝尝铁窗的滋味。
张国庆是个可怜的人。
客观地说,他老婆也是个可怜虫。
只是我无法可怜她,她毁掉了黄依依,差点也毁掉了我的前程。
好在后来陈二湖一下顶上来,把黄依依未竟的事更好地完成了,从而替我化险为夷,我也只是有惊无险。
说来也奇怪,以前老陈在破译上并不拔尖,但自黄依依死后,他像得了死者的仙气,一下变得出类拔萃,频频干出惊人之举。
老陈还健在吗?他的身子骨可没我硬……老陈已不健在,他是1997年春天去世的,至今已告别我们7个年头。
一般的人,在去世这么多年后,肯定已经有缘登上701近年来一年一度的解密名单。
但老陈不是一般人,他是破译局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里到外的见证人,曾先后在几个处当过处长,有的处还几上几下,破译局的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真真假假的内情和机密,都在他漫长而丰富的经历中、史料里。
可以不夸张地说,他的解密,意味着大半破译局的秘密将被掏空。
也许,正因如此,解密名单公布了一次又一次,他都”名落孙山”。
因为没有解密,我有关他的”明访暗察”工作,只能陷入僵局。
僵局却在701去年的解密日——2002年10月25日,不期而破。
这一天,我有幸见证了解密日这个奇特的日子的”样子”:从上午8点半钟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到701档案室窗台前,向值班同志出示一份通知单,然后领了东西就走,整个感觉似乎跟到邮局提取包裹没什么不同,稍有不同的无非就是在这里的交接过程中,双方的态度要亲善、友好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在零星的来人中,我注意到一个拄拐杖的人。
他显得很年轻,四十来岁,按说正当是干事业的大好年纪。
但是两年前,他不幸患上了严重的眼疾,一夜间世界在他眼前变成漆黑一片,如今虽经多方治疗,依然是白茫茫一片,走路还需要拐杖帮助,更别说什么工作。
他就这样离开了——白茫茫地离开——701。
说是离开,其实离开的还没留下的多,比如他的青春、才干、友情、恩爱等,还有他在此12年间所有的收发信件、日记、资料什么的,都留在了这里面。
有的是永远留下了,有的也许是暂时的,比如那些信件日记资料什么的,今天他就可以如数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