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兰年轻时的照片
刘志兰手里左权的家书,家书上还带着丈夫左权温热的印记,她仿佛又看到了他在阵地昏黄的油灯下,正挥着笔写下对她们母女的思念。
信里有对女儿的挂念:“此时延安的天气,想来一定很冷了。不要冷着这个小宝贝,我俩的小宝贝。”
信里也有对自己的勉励:“志兰!亲爱的,别时容易见时难,分离二十一个月了,何日相聚?念、念、念、念!愿在党的整顿之风下各自努力,力求进步吧!以进步来安慰自己,以进步来酬报别后衷情。”
左权、刘志兰的全家福
几天来,刘志兰一直徜徉在字里行间与丈夫进行着心灵的对话,感受着他的深情和体贴。如今却从前方传来他牺牲的噩耗,刘志兰不愿相信,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信,就像攥着左权的手,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他就真的彻底消失了。
朱老总和康克清来了,刘志兰忍不住抱着康克清大声痛哭。她多么希望在他们身后能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身影呀!
然而,那个曾经在傍晚骑着马儿“哒哒”而归的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那个一进家门就抱起女儿亲个不停,乐呵呵地为女儿换尿布的他,永远地把自己留在了战场。
那年,刘志兰才25岁,距离她初到延安时候,刚过去了5年。
从“延安三美”到公认的“领袖夫人中的头号美女”。
刘志兰与浦安修在延安的合影
20岁的刘志兰长得聪慧美丽,内外兼修,一到延安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与浦安修、叶群被称为 “延安三美”。
可1917年在北京出生的刘志兰,对这根本不以为然,毕竟在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读书时,她就是校花级人物,加上还能够写得一手好字,气质独特,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女神。
刘志兰是个有主见、有远见的姑娘,对自己的未来有着具体的规划。她与浦安修是同学,在校期间两个人都是思想进步的有志青年,志同道合的她们是闺中密友。
刘志兰经常积极参与爱国运动,阅读各种进步书刊,接受新思想, “一二·九”运动时期,刘志兰是活跃的革命青年,担任了北师大女附中的“民先”队长。就是在这一阶段,她深深受到了共产主义思想的影响,成为一个共产主义奋斗者。
左权将军
毕业后,年仅20岁的刘志兰抱着远大的抱负来到了延安,希望利用自己掌握的知识,为革命事业做出一番贡献。来到了延安后,她在中共北方局妇委工作并任陕北公学教导员。
延安虽然是革命圣地,但各方面的条件仍十分艰苦,很多人担心这些从大城市里来的学生吃不了苦,留不下来。但刘志兰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姑娘,她很快就适应了延安的生活,成为延安建设的一份子。
在工作过程中,她的才华充分地凸显了出来,与战士们沟通交流,丝毫没有胆怯和隔阂,很快就获得了大家的信赖与认可。
1938年,刘志兰一行前往太行山根据地考察。刘志兰在延安乃至整个根据地都是赫赫有名的美女,早已美名远扬。听说刘志兰要来太行山的消息后,不少战士纷纷跑去当吃瓜群众,就连朱老总也忍不住赶去看热闹,结果这一看不要紧,竟然看出了一桩好姻缘!
毛主席曾盛赞左权,图为毛主席和左太北
刘志兰在宣传大会上慷慨激昂的发言,不仅让台下的战士们深受鼓舞,拍红了双手,也让朱老总刮目相看,兴奋不已,心里想到他那34岁仍是光棍一条的亲密战友左权,眼前的姑娘无疑就是他相得益彰的对象了。
此时的左权正坐在台下,聚精会神地听着台上的刘志兰发言,青春热情,知书达礼的刘志兰就像一道明亮的光芒,“嗖”地照亮了他一直不曾留意的情怀,望着台上的女孩,他猛然发现,除了打仗之外自己内心深藏的渴望。
尽管此时的左权已经荣升为八路军总部副参谋长,但一向不擅长表达情绪的他,根本没想到要去向刘志兰表白。同时,他并不知道,他的英勇事迹,早已在延安传遍,而刘志兰对他充满了仰慕之情。
积极为左权、刘志兰牵红线的朱老总、康克清
军人的性子总是直来直去,不喜欢掖着藏着的,看到刘志兰非常适合左权,朱老总早就按奈不住了。于是把刘志兰找来,开门见山就问:“小刘,我们左参谋长怎么样呀?我觉得你们俩很般配嘛!”
刘志兰心里虽然早就对这位大英雄非常仰慕,但毕竟是姑娘家,忽然听到这么直接的问话,脸上不禁升起一片绯红。
但是,到延安工作了一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这群军人们的办事风格,既然朱老总提起这件事,她也对左权抱有好感,正中下怀,于是刘志兰大方得体地回答:“一切听总司令安排。”
有了刘志兰的这句话,朱老总便开始大包大揽,很快安排左权和她见了面。刘志兰与左权见面时相谈甚欢,左权是八路军当中学历最高的将领,被毛主席称为枪杆子、笔杆子“两杆子”都硬的军事家,他侃侃而谈,风度翩翩,刘志兰被他的渊博学识与远见所折服了。
刘志兰学历高,人又长得漂亮,到延安之后一直有不少人追求,但她一心扑在抗日工作上,从来没有想过要早早结婚。自从与左权相识,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左权的优秀让她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她认定左权是值得自己携手一辈子的伴侣。
铁汉柔情左权将军
1939年4月16日,左权、刘志兰在八路军总部潞城北村结婚。婚礼举办得简朴而隆重,结婚当天左权用俄语在她耳畔说:“亲爱的,你是沐浴在革命风暴中最美的花!”
这句夫妻间最美的情话温暖了刘志兰后来所有的时光,让刘志兰在面临痛苦无助、孤独迷惘时增添了无限的力量。
结婚后因为工作需要,夫妇俩总是聚少离多。左权的繁忙大大地超出了刘志兰所料,夫妻俩平时几乎连好好地一起吃一顿饭都成了奢侈的期望。左权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但刘志兰毕竟是个年轻的姑娘,又是在大城市长大的,对自己的爱情与婚姻有着许多浪漫的憧憬,结婚之后经常形单影只的生活让她对自己的婚姻产生疑惑。
所幸左权是个知寒知暖的丈夫,每次回家看到刘志兰满脸不高兴的时候,总是笑呵呵地讲些阵地上的趣事给她听,问问自己离家的日子她看了什么书,讲了什么课,刘志兰拉着的脸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被左权抚平了,在左权的家庭相处模式战术下,不久夫妻俩就亲昵地讲起悄悄话来。
左权写给刘志兰的家书
1940年,刘志兰怀孕了,刚怀孕头几个月,刘志兰的早期反应非常大,既吃不好也睡不好,左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当时刘志兰住在北方局妇委,跟左权的总部驻地相隔着一段距离。为了照顾刘志兰,左权每天傍晚忙完公务都抽空骑马从总部驻地去看她,一直坚持了两个多月,直到刘志兰孕身状况平稳,这在行伍出身的高级将领中实不多见。
每天左权在总部驻地和北方局之间来回策马奔腾,成了一道爱情靓丽的风景线。总部和北方局机关的男同志人人都知道参谋长“爱老婆”,而女同志则羡慕刘志兰有个情感细腻、体贴入微的丈夫。
十月怀胎,刘志兰生下了女儿,得到消息的左权兴奋地睡不着觉,还特意找彭德怀帮孩子取名字,因孩子生于太行山,于是给孩子取了一个很有意义内涵的名字“左太北”。
左权心里一直挂念着妻女
生女儿的时候,左权因为革命工作没能及时赶回刘志兰身边陪伴她,为此他对妻女充满了愧疚。有段时间,左权将妻子女儿接回总部,夜里亲自起身为女儿换尿布,做得多了熟能生巧,他这个当爸爸的做得比刘志兰还细致。
左权照顾了妻子女儿一段时间后,又不得不为国家战事忙碌起来,女儿只好留给刘志兰自己带。
刘志兰到延安来,本来是想大显身手干一番事业的,结果早早地结了婚不说,还很快就生了孩子,年纪轻轻的她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初为人母的她没有任何经验,里里外外都是靠她自己打理,每天都在手忙脚乱中度过。
于是,难得回家一次的左权,就成了刘志兰产后抑郁情绪发泄的对象。
百团大战前夕,左权忙里偷闲,回来看刘志兰母女。可是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刘志兰黑着的脸:“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长在外头了呢。”
左权在家就像朱老总新婚致辞里说的那样,在军队是“参谋长”,在家只是“参谋”,刘志兰才是“长”。所以每次他到家嘴巴总是特别“乖巧” ,“我一直想着你们娘俩呢,这不一有空就赶紧回来了嘛。”
左权将军抱着女儿的照片
他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衣袖就做起家务事来。收拾房间,给哭闹的女儿喂米汤,把女儿换下来的尿布洗得干干净净,就像在阵地上一样有条不紊,从容不迫。
看着忙里忙外的左权,刘志兰又忍不住心疼起来,气也消了,脸上早就雨过天晴了。一个人跑进厨房帮左权鼓捣起吃的来。左权看见刘志兰去做吃的,知道“战事”已过,悠哉地抱起女儿开心逗起来。
这么祥和幸福的家庭一幕,多么令人神往,如果就这样安然地过下去,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呀!
左权将军在延安与其他将领的合影
然而,这样美好的时光在刘志兰的记忆太少太少。百团大战胜利后,日军进行疯狂的反扑,太行山的战争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为了妻女的安全,经过慎重思考之后,左权决定将刘志兰母女俩送往延安。
母女俩回延安前,左权特地请部队的摄影师为一家三口拍了张照片,照片上的左权和刘志兰面带着清浅的微笑,北北安静地躺在在爸爸坚实的臂弯里,扬起可爱的小脸蛋看着远方,左权的坚毅,刘志兰的温婉,肩并肩如此笃定,溢满了幸福与温馨。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这张照片是左权留给妻女最后的微笑。
“志兰,亲爱的”,鸿雁催促马蹄急,夫妻的深情与思念都流落在一句句彼此关怀与温暖的话语中。
刘志兰的美,让左权柔情似水
刘志兰回到延安后,留在太行山的左权工作更加繁忙了,每天工作都在16个小时以上,有时其他领导去延安开会,他就更加忙的几乎脚不沾地。
为了革命事业分居两地的夫妇别后难相逢,所有的思念就靠频繁的鸿雁往来诉衷肠。左权每封信的开头都会写上一句问候语:“志兰,亲爱的”,而刘志兰每次读到这五个字,就回忆起结婚那天左权说的那句甜蜜的俄语。
信里千言万语、字里行间中都透露出对刘志兰以及对女儿浓浓的爱意。每次刘志兰也会像少女一般,与其他亲密的战友分享信中的内容,每念出信中一段情深意切的话语,刘志兰都露出羞怯的笑意,藏不住的甜蜜与快乐,就像水中激起的一阵阵涟漪,久久不会散去。
左权的来信常常惹得刘志兰身边的人好生羡慕,女人们真没想到左权这个在抗战阵地上指挥着千军万马的汉子还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剧照:刘志兰读着左权的家书
每次读着丈夫的来信,刘志兰脑海里都会展现出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幸福场面,她思念着,等待着,可现实却给了她一个无情的打击。
1942年5月20日,左权又给刘志兰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反复念叨着自己的牵挂:“四天三夜的生死战斗回来,我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们写信,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此生别无遗憾,唯一遗憾的是我们的女儿北北,我不曾给她一点父亲的爱,没有尽到一点父亲的责任,只有拜托你替我多亲吻女儿了。”
在炮声隆隆残酷的战斗现场,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生活是左权最幸福的期待。他作战在一线,随时有牺牲的可能,他那么期盼可以见证女儿的成长,带着女儿走遍太行山的沟沟坎坎。但这个期望,最终只能变成了一个永久的遗憾。
在写完家书后第五天,日军又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扫荡,身经百战的左权负责断后,他沉着应战,镇定有序地组织部队分批撤离,自己却不幸头部中弹,当场牺牲,终年37岁。
左权牺牲的消息传到延安后,刘志兰痛不欲生。她不愿相信,那个智勇双全的丈夫竟然牺牲在敌人残酷的枪口之下;她不愿相信那个生龙活虎的丈夫从此留在了太行山上。他们做了三年夫妻,那些短暂而温馨的时光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左权的牺牲让人伤心难已
刘志兰伤心欲绝,后来在朱总司令一再安慰和鼓励下,强忍悲痛自我支撑了起来,并在延安《解放日报》为左权撰写了祭文《为了永恒的记忆 写给权》,祭文中写道“……愿以二十年的生命,换得你的生存。或许是重伤归来,不管带着怎样残缺的肢体,我将尽全力看护你,以你的残缺为光荣……”情深意笃的言语,充满了对丈夫的怀念与呼唤,让人读罢无不泪目。
左权牺牲后,年仅25岁的刘志兰,坚持坚强地学习和工作。与左权仅仅一年多的幸福生活成了她心中永远的思念和疼痛!
在艰难地熬过了丧夫之痛后,每每看见左权的战友仍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丈夫,内心疼痛不已,加上不想依靠组织照顾的她们母女,刘志兰主动远离了丈夫生前的圈子,怀着巨大的悲痛,靠自己的能力努力工作独自抚养女儿。
彭德怀和左权的合影,彭总为左权报仇后,视左太北如己出
看见刘志兰一个人的孤单与艰辛,很多人都劝她再找一个伴侣,但都被刘志兰婉拒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根本无法从对左权的怀念中走出来,他们之间深入骨髓的爱恋早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斯人已去,刘志兰在悲痛中兜兜转转,6年之后才渐渐得以平复。
31岁的刘志兰与左权的秘书组成了新家庭,但左权在她的心里仍旧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而左权牺牲后刘志兰才得知丈夫曾被诬陷为“托派”,并戴“罪”作战了10余年。为了帮丈夫摘掉帽子,她四处奔走、多次写信,中央终于为左权受王明路线打击迫害一事予以平反,并取消了对左权同志的“留党察看”处分。
刘志兰虽然改嫁了,但一直自认是左家的媳妇,左家也依然当她是左家人。由于左权没有儿子,他的兄长将儿子过继给左权,当过继儿子来找到刘志兰时,她二话不说,立刻给予了照顾。除此之外她还一直赡养着左权的父母,让二老过着安稳祥和的晚年生活。在刘志兰的一生中,只要是左家的事情,她总是毫无怨言地帮忙办好。
左权家书,这是左太北最宝贵的继承
晚年的刘志兰把自己一生中最为珍贵的东西交给了女儿,那就是她精心珍藏,“保存了几十年”、出自左权书写的充满了对妻女思念的11封家书。
一段深情,可以拉近两个人陌生的距离,一段人生,可以记住一段惊艳的时光。
左权为了国家和民族倒下了,刘志兰把自己从痛苦中拯救回来,并将对左权这份浓浓的爱意,在岁月的长河里用自己特有的方式静静地释放着。
在她心里,即使在时光尽头彼此再也无法靠近,也要尽力把那段遥不可及的距离一点点地拉进怀里,温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