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场黄昏开始计划——阿翔

从你的背影看上去，黄昏

脱离底蕴的部分，以灌木丛为邻，

醒目于你仿佛深受有所偏见的

启示，一点不逊于时间的偏远，

以及风景里假如缺少安静的季节性

就不会遇见诚实的风暴。

但正如你，从不怀疑装饰的礼物，

更何况远眺没有减轻人生的颓废。

世界的另一边，始终不曾

远离我们的真相，所有迹象中，

赞美比神秘的原始更堕落。而你

需要的是草叶的默契，落在

你身上的黑，用于说服黄昏的远处

并不完全是风景的例外。时间的

秘密有时远远多于时间的碾磨，

即便你误会了它们的隐藏，

也不可能误会隐藏中的蝴蝶。也许

安静近乎一个实事：现场显然

比你的等待早已基本就绪。从这里开始，

你视孤独从未出卖过你的误会，

就好像爱情从未出卖过完美天敌。

我在白峰种植一座故乡——关岛

一

清凉的树下，安静犹如空气的凝固

没有风，空气好像静止

而十二只大鸟瞬间飞了过来

像喃喃自语的游子，一只盘旋的鹰

一只会飞的蚂蚁，一天的静默时光

和此处的所有风景，都落到了笔端

在白峰，紫色和黄色跃然于纸上

像一幅灵动的画。信步走在青山中

一个画板，颜料，描绘深秋的到来

二

白是洁白的白，祥云在无声流淌

峰是群峰的峰，阳光在群峰之上

白峰是归乡人永远抵达灵魂的家园

绿色的河谷，紫丁香的声音

随遇而安，像山里潺潺作响的细水

从遥远的天外，化成雪融成水，一直流淌

那十二只大鸟拍打翅膀，羽毛轻轻在说

请归去，快归去。石头的心长在坡底

此刻，母亲永在故乡，白峰在召唤

三

我要在白峰种植一座故乡。那故乡的梦

在待放的夜色里，摇晃。万籁俱寂

归乡人的心里霓裳舞曲犹在，青山空茫

远眺故乡，声音婉转。仿佛有铃声回荡

仿佛是古刹屋檐下的风铃声

仿佛是回到了今生前世

像是提灯人找到了故乡的方向

风声开始怀念，思念在疯长

和着雨声。回音袅袅，我回到故乡

雪光照亮前程——包容冰

无论梦深梦浅，醒来是必然的

鼾声如雷，吵得身边的人辗转反侧

一夜未眠——

深夜的一个电话，她的男人殁了

究竟什么意思，没了下文

你陷在喟叹的漩涡一时爬不上岸

浮想联翩。生死是自然流程

你多想伸手拉一把，拥有临终关怀的秘诀

只因斯人命薄福浅

雪光照进窗口，我们又要启程

大道至简，信愿行三资粮格外充盈

一句圣号动天宫啊！多少群蒙深入经咒

难以回头——

累世所造诸恶业，如果有形

三千大千世界也无法承载

雪光照亮前程。唯有带业往生

横超三界的方便法门

上上根人深信不疑，走进了真理的门槛

牡丹亭外——朵拉

月光不老。

凝视五月的牡丹

要如何保留芳菲的一刻，

要如何保存嫣红的一刻

一梦，叫似曾相识

另一梦，叫今生今世

戏，是好戏

掀开了整整十六页的心动，你推门而入

——玉面，布衣。放下两袖诗意

小女子坐在树下，翻动手中的丝帕

粉绿的绣裙保守着恬静

你说的对，有几道微澜

肉眼是见不到的

——她轻启红唇，第一朵牡丹是焦虑的

第二朵牡丹与世无争

瞧，这第三朵牡丹

多像有情人

柔情如水，香息浮动

一册游记念到第四章

立夏之后的第七天

你终于知道

她不姓杜，她姓桑

探询——林文钦

是谁。在天幕的背面筹划这一切

将梦中的群星点亮？使今夜的睡眠更深

使一千首诗找不到表白的声音

我推开城市的一扇窗，看兀立的那株老榕树

摇晃着天空。看一个个似曾相识的日子

列队从门前走过。那些纯情天使

初恋中的情侣，少年时代的忧郁之花

像某种言辞的黑白两面。像时光消逝

而疼痛挽留。像风暴后静静的避风港

隐隐听到大海深处的恋歌

昨日和明天。现实和冥想

你无法界定这一切。就像从黑暗之上

刮过的那阵风，你无从知晓

它来自幽暗的地狱，还是向往的天堂

风门口——高鹏程

十年前我曾到过这里。

写下一只蝴蝶的跨海飞行。

那时我曾以为所有的诗意都在远方

我以为风，总是从很远的地方吹来。

然而生活如同眼前这块

沉寂的礁石，带给我无声的训戒。

在它底下的一道

隐秘的岩缝里

寄居蟹在潮间带之间辗转

它苦苦寻求的安身立命之所，

不过是一只稍微大些的螺壳。

十年了。风吹塔白。

风继续吹着时光弯曲的背影

而这些年

我唯一学会的事情，就是俯下身来

聆听一只死去的螺壳里的风声。那是

来自大海的低音。另一场

风暴的源头。

从前我把它作为走向远方的号音

现在，我相信它蜷曲的螺纹顶端，

藏着创世之初和世界尽头的秘密。

玩物志——张巧慧

继菖蒲之后，一盆多肉成为新宠

细茸毛，颗粒状，又爱上太湖石

在石间种苔藓、种虎耳草

小空间，小精致

还能爱些什么呢？

小县城，九楼之上

铁打的营盘，案头

国事、天下事，公文

一撂一撂

养的睡莲长了虫子，又养两条鱼

一条有突围的勇气，跳出花盆风干在地

一条如我苟活至今。水越来越脏，

想到自身境遇，善念一动

还它自由如对自己高抬贵手

新闻里一个村子被毁，或一座寺院被占

另一个地方有了战争

河道里布满暗网，放生时天上有云，

形似刍狗。

还能爱些什么呢？

不如养花，不如玩物

不如放生去

宇宙流——毛子

一根钢管的性取向，不取决于钢管。

一条小溪松开它的偏执症，就变成白云。

而一条马路知道自己是马路，多么可怕。

人机大战，阿尔法赢了。

昨天走在云集大街上，

恍惚中我和猛犸象、剑齿虎、恐龙、

三叶虫和蓝齿鲸迎面相逢。

它们大摇大摆。

带着侏罗纪的丛林和白垩纪的海洋

径直走向川流不息的车辆。

奇妙的是，我们不发生，不交集，不妨碍。

它们穿过水泥，钢铁和玻璃幕墙

不留一丝缝隙。

多样性的时空啊，它真的不可言说。

该是放弃智慧的时候了

因为这宇宙运行着的天文

它涵括着所有的可能性…

▲《黎明前—群岛2018诗年卷》

编著：群岛文学杂志社选编

出版社：文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