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按:安娜·阿赫玛托娃(Anna Akhmatova,1889—1966)出生在敖德萨,在基辅接受教育,作为大革命前彼得堡风采的化身,因诗歌成就不朽。她是那个时代最著名的俄国诗人,但那是一个乱世。1917年布尔什维克革命之前,安娜·安德烈耶夫娜·戈连科,笔名阿赫玛托娃,早已披挂上俄国文学界最耀眼夺目的法语修饰词:她的作品是“先锋的”(avant-garde),她的人则是“妖冶的”(femme fatale)。无数男诗人对她的断鼻之美趋之若骛,她后来的丈夫尼古拉·古米廖夫便是其中之一。革命之后,古米廖夫是最早的文坛牺牲品之一。后来,阿赫玛托娃在她的诗作《安魂曲》中提到了古米廖夫的命运,这也是诗中最常被引用的部分。(“夫亡,子囚/为我祈祷。”)在沙皇时代末期,她受到的迫害至多就是自己的印象主义诗歌不被理解,还有她的魅力招来女人们的诅咒。但后来她却先是成为悲剧人物,继而变为女英雄。
安娜·阿赫玛托娃,俄国诗歌的月亮,她的抒情诗具有深刻的人性,内心回忆细微而优雅,代表作有《黄昏》《念珠》。
阿赫玛托娃在20世纪璀璨的星斗中,清辉四射,光彩夺目,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原姓戈罗连科,出生在黑海岸边,后来全家迁居到彼得堡附近的皇村。念完小学和中学后又回到南方,考取了基辅女子高等学校的法律系。但是感到索然无味。她的兴趣在文学,在诗歌。她从11岁就开始写诗了。
每年夏天,阿赫玛托娃都要随父母到南方的克里米亚别墅度假。1905年父母离异后,她随母亲移居耶夫帕托利亚,由母亲辅导在家自修中学高年级课程。此间写有许多情调低沉的抒情诗。一年后,她寄居基辅亲戚家中,继续就读,1907年毕业于基辅符杜克列耶夫中学,并考入彼得堡女子高等学校法律系。仍酷爱文学,尤对诗歌创作表现出浓厚兴趣。然而他她父亲却十分厌恶文学,曾明令禁止女儿用“戈连科”姓发表任何文学作品,故她则取有鞑靼血统的外曾祖母的姓氏“阿赫玛托娃”作为笔名。
1910年高校毕业后,阿赫玛托娃与著名诗人古米廖夫结婚,并到国外旅行,先后到过法国、瑞士、意大利。外国的文化艺术、名胜古迹开阔了她的视野,扩大了她的艺术思维范围,这对她以后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1911年,她在彼得堡阿克梅派诗人杂志《阿波罗》上首次发表组诗,并逐渐成为该派的代表人物之一。1912年她的第一本诗集《黄昏》问世;1914年又发表了第二部诗集《念珠》。这两部宣扬唯美主义诗集的出版,使其名声大振。1917年十月革命前夕,俄国政治形势极不稳定,所有知识分子正处在选择道路、决定命运的时刻。她的另一部诗集《白色的云朵》于此间发表,自然没有引起轰动。
十月革命初期,由于阿赫玛托娃在政治上的不理解和不接受,加之与丈夫感情破裂,使她心情十分压抑。在这段时间她创作的诗歌里,多袒露出其复杂的内心矛盾,如诗集《车前草》和《耶稣纪元》里所收入的诗歌。20年代中期,她开始研究普希金的创作技巧。
卫国战争期间,阿赫玛托娃先后被迫撤离到莫斯科和塔什干等地,出于对法西斯的痛恨,她写过一些保卫俄罗斯,宣传英雄主义和勇敢精神的诗篇,如《勇敢》、《起誓》、《胜利》等,受到红军战士们的喜爱。战后,她继续写抒情诗,主要发表在《星》和《列宁格勒》杂志上。1946年,由于她的诗歌“无思想性”和某些消沉的因素,使她受到联共中央的点名批判,并殃及两家杂志社。
50年代后期,阿赫玛托娃被恢复名誉,苏联先后出版了她的多部诗集,其中包括她于1940—1962年间的组合长诗《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该部作品以现代人的眼光对过去的时代进行了反思和审判。她的作品深受读者喜爱,在西欧也备受赞赏,在国际诗坛享有很高声誉。不少年轻诗人纷纷效仿其诗风。1964年,她荣获意大利的“埃特内·塔奥尔米诺”国际诗歌奖。1965年又获英国牛津大学名誉博士学位。
1966年3月5日,阿赫玛托娃因病在莫斯科逝世。她死后20余年中,许多遗作被陆续整理出版,其中包括1987年首次公开发表的长诗《安魂曲》,改诗以其深邃的思想性、哲理性和艺术上的新颖引起国内外的广泛注意。苏联一些著名诗人和批评家高度赞扬她的诗歌创作,公认她是“诗歌语言的光辉大师”,“20世纪俄罗斯诗坛屈指可数的诗人之一”。
阿赫玛托娃出版了五本诗集《黄昏》”Вечер”(1912),《念珠》”Чётки” (1914),《白色的云朵》 “Белая стая” (1917)、《车前草》”Подорожник” (1921)、《耶稣纪元》以及长诗《没有主人公的长诗》、组诗《安魂曲》等。
延伸阅读:阿赫玛托娃的诗
我们将不会从同一只杯子
我们将不会从同一只杯子
喝水,或是饮甘甜的美酒,
我们不会在清晨亲吻,
而黄昏时一起眺望窗口。
你呼吸着阳光,我呼吸着月亮,
可我们在同一的爱情中生长。
我真诚温情的朋友总在身边,
与你相伴的是你愉快的女友。
我明白你灰眼睛的慌乱,
你是我伤痛的罪魁祸首。
我们不会更多地短暂约会。
因此我们的安宁应该珍惜。
只要你的声音在我的诗中歌唱,
在你的诗中散发我的气息。
呵,如同篝火,无论是忘却,还是恐慌。
都不会将它吹熄
假如你知道,现在我是多么想亲吻
你干燥的、玫瑰般的双唇!
缪斯
在夜里,我等待她的来临
生命,仿佛,系于一发
无论是尊严,青春,还是自由
在这手持长笛的亲爱的客人面前都不值一提
她来了,撩开了披肩
仔细地看了我一眼
我问:“是你向但丁口授了
《地狱篇》吗?”她说:“是的。”
客人
一切如常:餐厅的窗上
敲打着风吹散的雪尘,
我也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一个男人走近我。
我问:“你想要什么?”
他回答:“和你一起受难。”
我笑了:“哦,你是在预言
我们共同的灾难。”
他抬起干燥的手
轻轻触碰花朵:
“告诉我男人怎么吻你,
告诉我你怎样吻男人。”
他贪婪的眼睛
盯着我的指环。
在他耀眼的罪恶的脸上
不曾有一块肌肉抖动。
哦,我知道了:他的乐趣
在于紧张和激情的知识
他什么都不需要,
我什么都不能拒绝他。
起程
尽管这不是我的土地,
我仍会记得它的内陆海
和那冰冷的水
老骨头一般白的
沙子,松树
太阳西沉之处奇异的红色。
我无法说它是我们的爱,
还是那正在结束的,日子。
有些话不能说两遍……
有些话不能说两遍,
他说了一遍就耗尽了感觉。
只有两件事物没有止尽
天空的蓝色和造物主的慈悲。
正如爱情破裂时经常的情况
正如爱情破裂时经常的情况,
最初时日的幽灵再次出现,
银柳树穿过窗户,伸展
她的枝条柔和美丽的银色。
鸟儿开始歌唱光与快乐
向害怕从地上抬头看的我们,
我们如此高傲,痛苦而紧张,
面对我们一起获救的日子。
子夜诗抄
代献词
在波浪上漫游,在森林中躲藏,
在洁净的珐琅上忽隐忽现,
看来,我还能够背负离别之苦,
可是忍受不了与你的会见。
一、迎春哀曲
……是你,曾经安慰过我的人。
——热拉·德·奈瓦尔
风雪没有饮酒却醉了,
在松林里不再发狂,
寂静像是奥菲丽娅
通宵达旦为我们歌唱。
我仿佛看见一个人影,
他和寂静化为一体,
他先是告辞,后又慨然留下,
和我同在,至死不移。
二、初次警告
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这与我们有何相干,
我曾生活在多少面镜子里,
我曾歌唱在多少深渊之畔。
我虽然不是梦,不是欢乐,
更不是什么幸福美满 ,
但你却不得不比平时
更经常地把过去怀念——
那逐渐消逝的轰动一时的诗句,
那恼人的寂静中的一双慧眼,
眸子中深藏着一只
褐色的带刺的小小花冠。
三、镜子的背面
啊,女神呵,你统治着幸福的岛屿
塞浦路斯与门菲斯……
——贺拉斯
这美人儿 多么年轻,
不过,她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纪,
她,这个第三者,总是跟随着我们,
不让我们两人待在一起。
我慷慨地把花儿分给她,
你把软椅给她推了过去……
我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每时每刻恐惧都在加剧。
我们彼此了解到一些可怕的事,
我们像是刚刚走出监狱。
我们是在地狱之中啊,
也许这不是我们自己。
四、十三行
你终于开了口,
不像那些人……一条腿跪着——
你,像是从桎梏中挣脱,
泪水禁不住涌上眼窝,
透过泪眼看到了桦树荫下神圣的角落。
寂静在你的周围唱起了歌,
明朗的太阳把暗处照彻,
世界在这一瞬间改变了面貌,
酒也出奇地变得不涩。
甚至我,
可能是上帝语言的扼杀者,
也不免虔诚地闭住了嘴,
以便延长美好的生活。
五、召唤
温柔的咏叹调
——贝多芬,作品110号
我把你精心地藏进
一支奏鸣曲中间。
啊!你在惊慌地召唤,
过错已无法改变,
只因为你接近了我,
虽然仅仅一瞬间……
死亡——只是为了宁静,
隐遁——才是你的宿愿。
六、夜访
都走了,谁也没有回来。
你不会在落叶飘飘的柏油路上
长久等候,
你和我在维瓦尔第 的柔板曲中
重将聚首。
那时蜡烛又将闪射出昏黄的光亮,
梦境悠悠,
弓弦不会问你 为何深更半夜走进
我的小楼。
半个小时在死一般无言的呻吟中
度了过去,
你在我的手心里又会看到那些
斑斑奇迹。
那时惊恐便贴在你的身上,
掌握着你,
跨出我的门槛把你带进
冰天雪地。
七、最后的一首
它像海天上的星辰高悬在我们的头上,
用光芒搜寻致敌人于死地的九级巨浪,
那时,你说它是灾难,是痛苦,
却从来没有把它叫作欢畅。
白天它像燕子在我们面前飞翔,
微笑如同花朵挂在嘴边,
夜间它用冰冷的手扼住我们的咽喉,
使分居两地的我们同时感到死亡。
听不进任何甜言蜜语,
把过去的一切罪孽忘记,
那可恶的诗呀,絮絮叨叨
总在失眠者的枕旁喃喃不已。
代后记
在那编造梦的地方,
没有不同的梦让你我分享,
我们做了同一个梦,
它像春天的来临,给人以力量。
(高 莽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