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的一大丛蔷薇开了,玫红色的小花缀满枝头,一些花枝从高处垂向路面,如瀑布一般。母亲说花开满了,溢出来了,那原是用来形容水的。她站在蔷薇丛前,用晃得脑袋都要发晕的镜头,从高到低,从远到近,从上到下,将蔷薇拍了个遍,接着再发给异乡的我。
我感叹这丛蔷薇给母亲带来了快乐,并装点了我的故乡,真想回家看看。母亲的心思却不在花上,而是大约一年没回家的我。
在我们这一方山野里,春夏之交常是争奇斗艳的,每每这时,蔷薇便开得最繁盛。母亲从山里将这株蔷薇挖回来栽种,本是小小的一枝,现在占领了一大片土地,根扎得极深,花更是开得浩浩荡荡,热热闹闹。母亲曾想将蔷薇移植至平顶,见了这长势,吓了一大跳,便也作罢了。移植是个大工程,索性就在屋前吧。
常有蜂儿早早来采蜜,清晨的蔷薇最为好看,老花凋谢,新花生长,它们在朝阳中,跟着风起舞。父亲起得早,他总能看到最新鲜的蔷薇。父亲不说花开满了,而是讲花开蓬了,快要发胀了。
父亲对花的爱是浅浅藏着的,我曾一度怀疑父亲是不爱花的,他常表现出对花的不屑,责问我与母亲:这花有什么好种的?费那么多心思。也许是为了博得我与母亲的芳心,父亲背着我们,每日看花,浇花,剪枝,比谁都上心。
在母亲给我发来蔷薇视频的同时,父亲也打来了电话,他告知我,门前的花开得太多了,等你回来估计要谢了。父亲说的也正是蔷薇。
如今,家中光景大不如前了,母亲用在花上的心思少了一大半。她闲不住,一闲下来,便要胡思乱想,将人生的琐碎一粒粒拾起,一遍遍过滤。她每天清晨五点二十分起床,在蔷薇的目送中,离家前往城关上班。她常说工作比闲置家中更快乐,一工作中,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下午五点,母亲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门前的水泥路上,她骑着电动车,缓缓落在屋前,先看一眼蔷薇,仍是开得热闹,才去洗簌吃饭。晚间休息,母亲的精力也全在花上,她会为了父亲没给花浇好水而生气,会为了杜鹃花缀满枝头而兴奋不已。就算再累,看到我买回家中的长寿花、朱瑾,母亲仍会连夜将它们安顿好。末了,发视频与我说:女儿,家里的花开得真好看,你什么时候回家?
父亲说:你让她养花是为了锻炼身心的。现在工作了,她还得花心思在养花上,要累的。母亲却从不觉得累。
晚间的蔷薇是最不需要母亲操心的。它们在路灯下,若隐若现,第二日又盛放如常。
我几乎见不到蔷薇开花的时候,它盛放时,我在异乡,花谢了,我仍在异乡。我借着母亲拍来的蔷薇想象家中屋前繁花似锦的模样,想象母亲如孩子一般拍好视频要给我看的欣喜模样,想象父亲坐在门槛上看这一丛的蔷薇,他大概也想告诉我,花开得多好啊!花都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