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刘家二嫂的婚姻

这天早上，刘家二嫂吃完早饭，收拾完屋子，便精心打扮起来，染了头发，换上新衣，盘坐在床边上绣上了十字绣。

刘家二嫂是刘家沟出了名的巧手女人，不但人长的水灵，还做的一手好手工活，早些前间，村子里谁家孩子做裤子，换拉链，缝制褂子等等诸如此类的手工活，刘家二嫂都是主动热情帮忙，从不计较报酬。

刘家二哥夫妇勤劳朴实，刘家二哥会木工活，有时会去三邻五村做点活，还有就是侍弄十几亩田地。刘家沟背靠大山，村里一多半田地靠祈求老天爷降点儿雨水补充点儿收成。

村里人的日子过的并不富足，但人人憨厚朴实可爱。刘家原本一贫如洗的日子在夫妻俩多年的勤奋努力下，过的日渐殷实。可偏偏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刘家日子稍有好转时，刘家二哥患了肺癌，检查结果出来，已是晚期，短短的时间内花去了家里的全部积蓄。

“我们已经尽力，请节哀”医生带着致歉的口吻宣布了噩耗，证实了刘家二哥的永远离去，这年他58岁。刘家二嫂走到医院走廊门口，抬头望望天，一片灰蒙蒙，闭着眼，半晌，平静的脸上滚落下一串泪珠。

“天要塌了”，刘家二嫂嘴里不停的呢喃着，此后，刘家二嫂便有些神智不清，时常言语含糊，穿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再从村西头走到村北头，有时一整天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逢人就说“天要塌了，天要塌了……”

刘家二哥走后，留下一个痴痴傻傻的儿子，刘家二哥夫妇为这个傻儿子操碎了心，好不容易才在儿子30岁的时候说成一门亲，竟也是个有些呆呆傻傻的媳妇，村子里的人都有些惋惜地说：“刘家二哥夫妻那么聪明，咋就生了这么个傻儿子”。

刘家二哥夫妇把一辈子的心血全部倾注到这个傻儿子身上，为此，没再生二胎，夫妻俩就这样守着傻儿子过日子。

儿子再傻，也是父母的心头肉，好在娶了媳妇一年后，便给刘家生下了一个儿子，过了两年又生了个女儿，用农村话来讲，刘家也算是有后了。

每当天气暖和了，刘家二哥便托村子里的包工头带上傻儿子，一起去工地做苦力活，要说每天也能挣着100多块钱，可无奈，傻儿子抽烟饮酒一样不少，还专捡贵的烟抽，这样一来，每月剩回家的钱少之又少，再加上天阴刮风下雨，冬天还要停工几个月，偶尔再偷几天懒，每年净剩回家的钱也就是一万多块。

“昊宇（傻儿子的名字）又出去挣钱了？”每当村子里的人这么问时，刘家二哥夫妇总是有苦难言，默不作声地点着头。

刘家二嫂嫁给刘家二哥时本来就家贫如洗，好不容易通过这么多年的奋斗手头宽裕点儿，又给儿子张罗了门亲事，用刘家二嫂的话说，日子一下子又回到了解放前，不过老两口生活的依然有奔头，因为有儿子，祖上后继有人，只是待媳妇生下一儿一女后，刘家的日子捉襟见肘，难上加难，刘家在村子里可算得上是拖后腿的贫困户，村委会干部总记挂着他们家，凡是十里八村要招个帮工什么的，都不忘介绍给刘家二哥，让他挣几个小钱。

正所谓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刘家二哥平日里耕种十几亩田地，闲时干点儿临时帮工，傻儿子除了挣不到几个钱，自娶下媳妇后，还养成了游手好闲的毛病，父母说什么只当是耳边吹风，再唠叨几句就是一通顶撞，老两口无奈，只能每年帮衬着儿子两口子过日子，直到有了孙子。

刘家二哥出殡的那天，傻儿子没流一滴眼泪，依然同往日一样像根电线杆一样立在村子里的疙梁上玩着手机，邻里和亲戚们一起把刘家二哥下葬后，望着满眼发呆的刘家二嫂，叹息的摇着头，散开了。

村子里的人看刘家二嫂着实可怜，路过谁家门口时谁家凡是有口吃的都端出来递给她一口，刘家二嫂眼神呆滞的望着天空，嘴里呢喃着：“天要塌了，天要塌了……”而后，便不停地走着。

两年后，乡亲们不见了刘家二嫂的影子，大家伙都关切地打听着刘家二嫂的事儿。傻儿子已不再出外打工，在村子里种起了两亩田地，“真是破门框上钉了两个金钉子”村子里的乡邻们看着傻儿子家的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这样评价着。村委会干部看到孩子们实在可怜，偶尔送来点儿米和面。

几年后，刘家二嫂出现在了村子里，不同的是，她不再是先前那般呆呆傻傻的样子，她正常了。听说刘家二嫂一个远方表妹为她寻求到了药方，经过几年的精心调理，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

刘家二嫂开始了新的生活，她说，前几年多亏有乡亲们的照料，她才不至于饿死在街头，平日里她除过帮儿子下田地干活之外，闲时还是主动热情的帮着邻里缝缝补补。

刘家二嫂的心如同日子般平淡如水，直到有一天，一件事打破了这种平静。这天早上，就是文章开头提到的，同村刘妈来到刘家，“她婶子，不是我说你，就你现在这数岁，和儿子过到啥时候是个头啊，这老话说的好，少来夫妻老来伴，你也得为自己多想想，谋下个人，想想后半辈子的事……”刘妈好言相劝着，刘家二嫂听的仔细，没言语。晚上，刘家二嫂躺在床上心里翻江倒海不是滋味。

几天后，刘家二嫂应刘妈的安排和男方郭大哥见了面，郭大哥家在紧挨着刘家沟的郭家沟。郭大哥比刘家二嫂年龄稍长几岁，瞅着一身的黑肉，结实，憨憨的脸上虽已留下了不少岁月的刻纹，但一副热心肠，一眼便让同样热心肠的刘家二嫂打心底里滋生了好感。

之后的日子里，俩人你来我往，日久生情，刘家二嫂对郭大哥也是一百个满意，郭大哥也把刘家二嫂放在心上，隔三差五的给她买礼物，刘家二嫂接过礼物，幸福的眸子明亮如镜，一如小姑娘家羞臊的红了脸，只道了句：“以后可不许再买这么贵重的礼物了啊”心里却乐开了花。

九月份的一天，郭大哥托刘妈在中间递话，提出希望和刘家二嫂结婚，刘家二嫂琢磨半晌，未能下定决心。平日里，是她一直在帮着儿子料理田地，傻儿子才得以抽开身出外打工，虽说打工赚的钱不说，眼下将就着贴补点儿家用。就这样，刘家二嫂和郭大哥的事儿一直拖着。

这天大清早，晴朗朗的阳光照耀在刘家沟这片遍地金灿灿的土地上，离冬天尚早，田地里正是农忙时节，家家户户赶着收粮，这似乎是刘家沟这片土地上一年中最辉煌的时节了。

郭大哥已经托刘妈捎来了几次话，催着刘家二嫂结婚，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刘家二嫂的心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傻儿子，儿子可是她这辈子的全部，儿子一直不同意她的婚事，每每想到此，隐藏在她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就会对她说：“你为了儿子奋斗了大半辈子，也是时候为自己想想了”。连日以来，她都吃不好睡不好，她失眠了。

终于有一天，刘家二嫂下定决心，搬离了家，来到郭大哥家，和郭大哥过起了日子，他们领结婚证的那天，傻儿子来到郭大哥家门口，狠狠地骂了一通，说什么不认她做母亲之类的绝情话，刘家二嫂在屋里望着玻璃窗户外的儿子，抹着一行行冰冷的泪水。

自打刘家二嫂离开家后，傻儿子的日子糟糕的家不像了家，傻儿子偶尔在附近村子里找几天帮工的活计，傻媳妇整日里混迹于街巷，和一帮无所事事的老娘们儿聊着家长里短的故事，一双儿女成天破衣烂衫可怜巴巴的在大门外盼望着奶奶回来。

这天夜里，熄了灯，刘家二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起身收拾了东西摸着夜路赶回了刘家沟自己家，看着刘家二哥的照片，发出的声声叹息在漆黑的夜里久久回肠。

第二天早上，郭大哥看到了柜子上杯子底下的纸条：“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是一个好男人，但我还是放心不下儿子，遇到好女人了你就再寻下一个，好好过后半生……”。郭大哥一抹脸，一颗偌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郭大哥坐在板凳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几日来，他夜不能寐，一闭眼，刘家二嫂的身影就浮现在眼前，他知道自己无法忘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