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民国时期的女明星当以胡蝶、阮玲玉为佼佼者，一个国色天香、落落大方，一个小家碧玉、我见犹怜。

古人云：“起烦恼境，不一而足。举其甚者，唯财色与横逆数端而已。”

胡蝶的前半生恰恰映照了这句警世名言。

若非为财，她如何能落入戴笠的魔爪？若非为色，戴笠又怎会对她不择手段呢？

王志文饰演的特工

01 美人无罪，红粉其罪

胡蝶的姨夫是唐绍仪，曾为袁世凯就任大总统东奔西走，后因愤慨袁世凯复辟而南下护法。1937年日本侵华后，日寇多次派人威逼利诱他当“汉奸”，未果，反被戴笠刺杀于家中。

出身于上海一家小门户的胡蝶原名胡瑞华，电影学校毕业，因1932年出演《啼笑因缘》主角爆红，并于同年以高于阮玲玉一倍多的选票当选为“电影皇后”，名噪大江南北。

胡蝶爱美，她的气质富丽华贵、雅致脱俗，是民国时期无数男性心中的“佳偶”。当然，这也包括在银屏上就对她倾慕已久的军统特务头子—戴笠。

自1930年，戴笠第一次在银屏上看到胡蝶，就深深地迷上了他。特别是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世人风传张学良于“事变”之夜，正在北平六国饭店与胡蝶共舞，更把胡蝶的美色之名推上了巅峰。

胡蝶有多美呢？

胡蝶为人落落大方，一洗女儿之态，性格深沉，机警爽利。十之五六若宝钗，十之二三若袭人，十之一二若晴雯 。–张恨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美人无罪，红粉其罪。

胡蝶其人

02 人为财迷，入彀不远

在“委身”戴笠之前，胡蝶有过两段婚姻，一不幸，一甜蜜。

林雪怀，引她入道的一个小生，两个年轻人因戏生情秘密成婚，却于几年后因胡蝶的名气大盛，男弱女强，不幸于1931年结束婚姻。

潘有声，曾是上海德兴洋行的总经理，为人诚恳憨厚，也不乏风趣。在胡蝶27岁那年经妹妹介绍认识，此后，胡蝶奉父命与之成婚，婚后十分恩爱。

直到1939年8月，胡蝶和潘有声在婚后从上海迁到香港，他们的生活都是幸福而美满的。

不幸，从胡蝶毕生积攒的39箱子金银细软开始蔓延。

1939年，英法等国对德宣战，二次世界大战的阴影笼罩全球。英军在香港只布防了1万多人，根本抵抗不了日寇的铁蹄，至1941年底，160万香港人为躲避战争大半逃离，这其中就有胡蝶夫妇。

据《戴笠全传》记载：1941年11月，胡蝶将所置的衣物、首饰、相册，国内外所获奖品，包括因主演《自由之花》而在意大利米兰国际电影节上所获奖品，以及用胡蝶的头像作为商标的搪瓷制品共三十九件行李箱，托闺密杨惠敏托运回内地。

可是，杨惠敏夫妇回内地后，却告知胡蝶在广东东江海面遇到“海盗”，39箱财物尽落贼手。

本拟息影后靠这批财富安度余生的胡蝶一下子就病倒了，郁郁寡欢。

胡蝶与潘有声婚照

03 十年苦思，一朝得逞

明眸皓齿、仪态万方、清丽端庄、丰韵动人，这是胡蝶给戴笠留下的不灭印象。对她的一颦一笑，戴笠一直垂涎三尺，魂牵梦绕。

1942年初，沉疴缠身的胡蝶，在病中想起曾和上海大亨杜月笙有几面之缘，于桂林拍电请他帮忙追查39箱财物下落。杜月笙为人急公好义，慨然答应。

可是，身处香港的杜月笙也是鞭长莫及，便辗转托戴笠帮忙。

自1939年11月杜月笙和戴笠在“淞沪战役”中合作创建“江浙别动队”抵抗日寇以来，输光家底的他心灰意冷，隐居香港。

彼时的戴笠已因“成功掩护国军主力脱敌”而被蒋介石正式任命为军统局副局长，炙手可热。

听说垂涎已久的明星胡蝶要找他帮忙，戴笠简直乐开了花。

他马上指示手下把胡蝶的财物清单列出来，拿出大量的经费在市面上采购；另一方面，他马上和自己同居了2年的年轻女特工余淑衡送出国“深造”，为他未来的计谋得逞后“腾位置”。

为了进一步弄清胡蝶的39箱财宝的下落，戴笠秘密派人抓来杨惠敏夫妇。

严刑拷打之下，夫妇二人矢口否认私吞了胡蝶的财物。戴笠再次派人追查当日同船遭劫的客人，大致了解到这帮所谓的“海盗”不仅训练有素，而且进退迅速，根本不是一般的海盗。

戴笠若有所思，大概知道胡蝶这次是遭了知情人的暗算。

王志文饰演的特务

04 欲擒故纵，煞费苦心

当缠绵病榻的胡蝶收到戴笠搜集来的第一批财物时，她的内心无疑是感激且欣喜的。

半年多来，为了这批安身立足的财宝，她茶饭不思，骨瘦形销。丈夫潘有声虽然四处奔波养家糊口，但相比以前丰裕的生活，毕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见惯了名利场的冷暖人情，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了20年，胡蝶深知一分钱憋倒英雄汉，更能让女人丢下尊严。特别是在烽火四起、人命如草的战争年代。

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杜月笙的功劳，便打电话感谢他。杜月笙却告诉她应该感激戴笠，是他一直在为蝴蝶的39箱财物奔波。

对戴笠，胡蝶早就如雷贯耳。

因为，传闻她的姨夫唐绍仪就是被戴笠这个特务头子派人暗杀的。

胡蝶对戴笠保持了相当的警戒，因为，她还听人说只要戴笠想得到的女人，就没有办不到的。可是，自己如今已经35岁了，徐娘半老，难道戴笠还会贪图她的美色吗？

戴笠当然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但他有足够的耐心，继续派人在市面上搜集胡蝶的失物。

只有耐心的猎人，才能捕获到心仪的猎物，不是吗？

胡蝶剧照

05 迫不得已？投怀送抱

1943年4月的一个深夜，胡蝶家中突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两个人郑重地交给胡蝶最后一批收集来的财物，并把其中最珍贵的的一枚重1.1克拉的钻戒交给了胡蝶。

这枚钻戒是胡蝶和潘有声的订婚之物，对夫妻二人意义重大。

胡蝶彻底感动了，便让丈夫潘有声代自己亲去重庆感谢戴笠。可是，来人却告诉她说：“戴老板病了，他是不会见一般人的！”

胡蝶是一个善良且讲究礼节的女性，她决定亲自去见戴笠，向他当面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自以为“徐娘半老，美丽不再”的胡蝶，就这样跟着二人来到了戴公馆，见到了躺在病榻上的戴笠。

侍从贾金南长期服侍戴笠，从戴笠的日常作为中早就明白戴笠的心思，悄悄地退出卧室，顺手关上了门。

据《戴笠全传》记载，当时的戴笠刚被检测出肺结核，病情确实严重，甚至有咳血的迹象。

可是，面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戴笠又怎会爱惜身体呢？

当夜，胡蝶就被留在了戴公馆，且此后再也没有回到丈夫潘有声的身边。

民国明星胡蝶

06 杨家山下，神仙洞里

在胡蝶晚年，有人问起她对当年的一切有无后悔时，胡蝶女士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唯民族大义不可抛，爱情不可弃，其他都是小节。”

1941年冬，日寇侵占香港，强迫胡蝶到东京作客，宣扬所谓的“中日亲善”。面对威胁，胡蝶坚决不从，便假装怀孕，和丈夫连夜逃回大陆。

在民族大义面前，弱女子如胡蝶者，其凛然气节令人倾佩。

也许是出于对戴笠的感激，出于戴笠在“铲除汉奸”方面的气节；也许是出于对丈夫安危的担心，出于对戴笠狠厉手段的畏惧，胡蝶“委身”于了戴笠。

戴笠平生有“五好”，其中之一就是“好色”。

可是，自从得到胡蝶之后，戴笠却豁然“洁身自好”起来，对其他女子不再顾盼。

为了讨得胡蝶的欢心，戴笠在国民政府军政要员遍布的杨家山上，强行圈了几块地，给胡蝶建了一个名为“喜寿花园”的别墅，还把两人的卧室取名为“神仙洞”。

至此，只要戴笠回来，胡蝶就每天陪他在花园中散步，如胶似漆。

每到情深处，戴笠都会浓情蜜意地求胡蝶快点和潘有声离婚，以达到长期“霸占”胡蝶的目的。可是，胡蝶却柔肠百结，每次都以“抗战时期不宜婚嫁”的缘由推诿。

其实，这也是戴笠作茧自缚。

据《戴笠全传》记载，自抗战以来，戴笠亲自下令所有军统特务不得婚嫁，直到抗战胜利。如果他带头违反，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

07 左右为难，谁是萧郎？

1944年初，为了安抚胡蝶，戴笠派特务送给潘有声一个委任状，专司昆明地区的物资运输。

作为一个男人，潘有声也有自己的血性，怎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被人霸占后还接受屈辱的施舍？可是，前来的特务却告诫他：“为了胡蝶小姐着想，你应该理智地接受。否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潘有声听出特务话中的威胁，只好接过委任状黯然离去。

1945年5月，随着抗战形势越来越明朗化，戴笠再也忍耐不住，让胡蝶下最后的决断。再也无法推托的胡蝶和丈夫潘有声在上海见面了，整整2年时间，夫妻二人却像经历了半个世纪那么长久，再见面似乎物是人非。

潘有声沉默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胡蝶的泪水一滴滴垂下。

就在潘有声转身要走的那刻，胡蝶突然拉着他的手，哽咽却坚定地告诉他：“戴笠得了我的身子，却得不到我的心，她永远属于你！”

说罢，胡蝶便在特务的监视下迅速离开了。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潘有声仰天长泪：胡蝶一定还是深爱他的，只是迫于戴笠的势力和淫威，不得不选择屈服！

胡蝶和潘有声的伴娘伴郎团

08 折戟沉沙，一切成空

尽管和丈夫离了婚，但胡蝶还是以各种理由推辞和戴笠的婚事。

据《戴笠全传》记载，为了推辞戴笠的求婚，胡蝶要求他必须和原配妻子离婚。戴笠很为难，虽然他早就厌倦了已成黄脸婆的妻子毛氏，可这件事他很难过得了母亲蓝氏那一关。

中肯地说，戴笠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他视汉奸如仇寇，坚持抗日；又比如，他至孝，对母亲蓝氏十分孝顺。

就在戴笠苦思几个月仍无良策之际，他人生中最大的考验悄然临头。

抗战胜利后，迫于国内良好的合作形势，蒋介石下令成立”八人特工小组“，准备动手改革已经庞大到连老蒋都担心的“军统特务集团”。

到1945年抗战结束，据《戴笠全传》记载，戴笠手下有核心特务人员5万人，拥有20万具有相当战斗力的部队，以及80万包括收编的伪军在内的外围组织。这个“集团”之庞大还不能让戴笠满意，他竟然又把手伸向了蒋介石刚刚成立的“海军部”。

所以，在陈诚、陈果夫、李士珍等人的极力建议下，蒋介石成立了对戴笠来说形同“清算”的改革小组。

苦无良策的戴笠只好以巡查为由不回重庆，直到1946年3月初蒋介石亲自电话令他回来。戴笠乘坐专机从北平转天津再到青岛，并于3月17日赶往上海。

当天，由于“天气”原因，戴笠乘坐的专机坠毁在南京郊县板桥镇南侧的“戴山”，机毁人亡。

就此，一代“特工皇帝”折戟沉沙，黄粱美梦一空。

09 雀鸟脱笼，人间何幸？

戴笠死后，为了脱离苦海，胡蝶再次想到了杜月笙。可是，戴笠之死让杜月笙也失去了影响力，爱莫能助。

无奈，胡蝶买通对她持同情心的看守，悄悄离开了杨家山。

回到上海，胡蝶看到了仍在痴痴等她的丈夫潘有声，两人默默对视，热泪四行。

胡蝶还专门拜见了杜月笙，这个曾经热心帮助她却无意中把她送入“苦海”的人。此时的杜月笙，看起来十分消沉，劝胡蝶早点离开上海。

1946年，胡蝶和丈夫居家迁往香港，夫唱妇随，做起了生意。

1952年，潘有声不幸查出肝癌，遗憾辞世。

在整理丈夫潘有声遗物的时候，胡蝶从他的衣袋里翻出一封信：

“当你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请你不要难过。我潘有声今生今世能和你相亲相伴十几年，已经是人生之大幸，已经非常满足了。唯一遗憾的是，这个告别的时刻来得早了些！我这辈子不是一个有出息的男人，让你受了很多苦，如果有来生……”–摘自《戴笠全传》

1990年，已经82岁高龄的胡蝶，改名为潘宝娟。“潘”是潘有声的“潘”，“宝娟”则是她的乳名。

人间有幸，让她遇到了一生挚爱潘有声；人间不幸，让她因“美色”被戴笠金屋藏娇。

倏忽风雨几十年，回首往事，胡蝶说：“世间事，唯民族大义不可抛，爱情不可弃，其他都是小节。”

尾声

曾有人说：“民国开放自由，是最好的时代之一。”说这种话的人没经历过更黑暗的人心，没经历过炮火纷飞的摧残，更缺少对历史的正确认知。

据《戴笠全传》的作者任中原先生说：“戴笠是民国历史上一个传奇，他从一文不值的痞子成为权势滔天的特工皇帝，恰恰反映了民国时期倾轧、钻营、黑暗和专制的社会环境。”

从“阮玲玉之殇”到“胡蝶之锢”，不仅淋漓尽致地揭穿了历史暗幕下民国时代的人心险恶，还披露了“财权色气”为何在那个时代能恣意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