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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回到延安,张仃才知儿子已送人,18年后初见:是我儿

文/潘彩霞

2010年正月十五,八宝山公墓,亲友们与“新中国首席设计师”张仃沉痛告别。

手捧张仃骨灰的,是他的长孙、著名演员耿乐。骨灰被安放在门头沟万佛陵园,墓碑上镌刻着:

“艺术家张仃

1917年—2010年

在月桂的环绕中

你散发着钻石的光辉”

嫡亲的长孙,为什么会姓耿呢?这个故事,和延安有关。

1941年回到延安,张仃才知儿子已送人,18年后初见:是我儿

演员耿乐(左二)手捧爷爷张仃的骨灰

“郎郎”与“大郎郎”

张仃原名张冠城,辽宁黑山人,从小酷爱绘画,美术天赋逐渐显露。

中学第二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他被迫流亡到北平,考入张恨水创办的北平华北美术专门学校,国画教员是齐白石。

在北平,张仃开始大量接触鲁迅作品,并视鲁迅为精神偶像。日本人的飞机盘旋在北平上空时,血气方刚的他,以漫画形式抗日。

1934年,因参与地下党领导的左翼美术活动,张仃被国民党逮捕,一年后出狱。

住在南京城外的破庙里,身无分文,孤苦伶仃,于是改名为“张仃”。

在张恨水介绍下,他靠给《扶轮日报》画漫画维持生计。

那一年,经常给《扶轮日报》撰稿的,还有一位叫陈布文的女子。

她是江苏武进人,为了逃避包办婚姻,孤身来到南京,以写作为生。辛辣的小杂文深得编辑和读者喜爱,文笔日臻成熟。

一个20岁,一个17岁,一样的年轻激进,才华横溢;一样的不满现实,崇拜鲁迅;以报纸为媒,他们相识、相爱了。

在玄武湖旁,他们自己为自己举办了婚礼,租了一间小屋,开始共同生活。

在爱与激情之下,佳作迭出,很快,陈布文赢得“才女”的名声,张仃也在漫画界异军突起,名气大增。

1941年回到延安,张仃才知儿子已送人,18年后初见:是我儿

张仃与陈布文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张仃以凝重的笔触,画出了一大批颇具影响力的抗日漫画。

上海、南京相继沦陷后,大批文化人开始向后方撤退。张仃带着陈布文和刚出生的女儿乔乔,奔向了延安,成为鲁艺美术系最年轻的教员。

1940年,在周恩来安排下,张仃只身去重庆参加“文化统战”,陈布文已经身怀六甲,她带着女儿,留在延安。

在延安的作家圈子里,陈布文的才华,深得丁玲和萧军赞赏。

那年冬天,在延安的窑洞里,第二个孩子出生。

有一天夜里,风特别大,门被吹开了,一只狗一样的动物窜了进来,陈布文被惊醒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狼!

所幸有惊无险,后来,她给这个孩子取名为“郎郎”。

1941年回到延安,张仃才知儿子已送人,18年后初见:是我儿

1940年,陈布文与女儿乔乔、儿子大郎郎在延安

不久,“皖南事变”爆发,中央计划撤离延安,为防路途中孩子哭闹,规定一家只能带一个孩子。

女儿乔乔已经懂事,陈布文只能忍痛把刚满周岁的郎郎交给组织。

国共合作破裂后,张仃也回到延安。得知未见过面的儿子送了人,他既愤怒,又难过,听说孩子送给了当地一位老红军,他多处打听未果,无奈作罢。

两年后,第三个孩子降生。继承了哥哥的名字,这个孩子仍叫“郎郎”。而那个被迫送人的儿子,就变成了“大郎郎”。

一零一的“小耿军”

因组织规定,不得擅自寻找送人的孩子,“大郎郎”从此成了张仃和陈布文的心事。

抗战胜利后,一家人去了东北。新中国成立前夕,张仃奉命去了北京,参与设计开国大典,设计国徽、纪念邮票,成为当之无愧的新中国“首席设计师”。

他还多次担任世博会中国馆总设计师,并担任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副院长。

事业蒸蒸日上,家庭也添丁进口,每次给孩子们读诗、读小说,陪孩子们做游戏时,夫妻俩总会想到失散多年的“大郎郎”。

1941年回到延安,张仃才知儿子已送人,18年后初见:是我儿

1956年全家福,后排左一为郎郎

没想到,丁玲带来了好消息。

有一回,丁玲外出采风,在一个老乡家门口,她认出了独自玩耍的“大郎郎”!

跟邻居打听后得知,这家是军属,姓耿,因为女主人不能生育,所以抱养了这个孩子。女主人姓李,脖子有点残疾。

这之后,陈布文便常常念叨:“大郎郎什么时候能回家?”她逢人便打听:“我们有个朋友姓耿,是陕北人,不知你认识吗?”

女儿乔乔也常对弟弟们说:“将来咱们长大了,带一条狗,走遍全国,也要把大郎郎找回来!”

转眼多年过去了,1959年,16岁的郎郎考入北京一零一中学。

报到那天,两位师姐一看到他,就热心地帮他在新生名单上找宿舍编号,一边找一边纳闷:“怎么这上面没有姓耿的呢?”

郎郎有点诧异:“我多会儿说过我姓耿了?”

“你不姓耿,那你姓什么?”两位师姐异口同声,弄得郎郎一头雾水。

紧接着,更奇怪的事来了。郎郎去校务办公室,教导主任特别兴奋,拉着他对老师们说:“你们看谁来了?”

老师们一看,都乐了:“耿军的弟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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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刚毕业的耿军

被认错的事儿接二连三,走在校园里,郎郎经常被叫做“小耿军”。

有一次,校门口小卖部的大爷,很严肃地问他:“战争期间,你是不是有一个走失的哥哥?”

带着满腹疑惑,郎郎急切地想知道,“耿军”到底是谁。

“大郎郎”回来了

其实不需打听,学校里到处都有耿军的传说。

耿军,曾是一零一的旗手。“旗手”,是“全校第一人”的意思。他是标兵,是榜样,是全校学生心目中的英雄。

耿军已经从一零一毕业,作为优秀学生,他被安排报考北外留苏预备部,将来去苏联留学。

正当郎郎遗憾没能见到耿军时,有一天,他收到同学送来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张郎郎同学:午饭后请你到学校大操场后边的小树林来一趟,我有事和你谈。请不要告诉其他人。”

落款是:耿军。

原来,北外新生宿舍临时被占用,报到推迟,耿军于是回母校暂住。莫名其妙地,老有人问他:“你弟弟是不是也考上了一零一?”

听说有个新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再加上他知道自己的抱养身份,于是动了见面的念头。

在小树林,郎郎与耿军一边散步一边聊天,聊到各自的父母家人,越说越激动。几乎可以肯定,耿军,就是“大郎郎”!

1941年回到延安,张仃才知儿子已送人,18年后初见:是我儿

郎郎与“大郎郎”

以同学的身份,郎郎带耿军回了家。耿军和郎郎约定:“如果我确实是你哥哥,那当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是,也没关系,我们还是朋友。”

一个19岁,一个16岁,一样的平头,一样的校服,那天一大早,他们一起出现在客厅。

陈布文正在厨房做饭,点头打过招呼后,她并没有多想,只是不时插进来聊两句。

得知这位同学姓耿,她随口问:“我们有个朋友也姓耿,是陕北人,不知你认识吗?叫什么忘了,他妻子叫李玉华,脖子有点毛病。”

强忍着内心的波动,耿军说:“你说的这个人我认识,她脖子有点毛病,姓李,但名字你说得不太准,她就是我的母亲。”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陈布文的脸一下子煞白,好半天愣在那里。

随后,她一个人走到阳台上,遥望远方。

她无法冷静。

郎郎走过来了,他声音不高,却很笃定:“我们已经仔细谈过、核对过了,他就是大郎郎!”

陈布文的泪瞬间涌出,她兴奋地跑去叫张仃,叫家里的每一个人。

张仃快速走进客厅,一眼看到耿军时,他把手一扬,激动地说:“什么也别说了,这是大郎郎回来了!凭我这双画家的眼睛,一下儿就认出来了,绝对错不了!”

那天,全家人坐在一起,吃了糯米圆子。在陈布文的老家江苏武进,这个甜食叫“团圆”。

找到失散多年的哥哥,成了郎郎“一生中最大的收获”。

1941年回到延安,张仃才知儿子已送人,18年后初见:是我儿

1987年,张仃与六个儿女,前排左一为耿军

为了尊重养父母的感情,耿军没有改姓,从此,他多了一份父爱母爱。

1966年,史无前例的动乱爆发,张仃率先蒙难。带学生采风被诬蔑为“搞流派”,临摹毕加索作品,被诋毁为“毕加索加城隍庙”,受到批判。

昔日的开国大典总设计师,如今,却挨打受辱,烧锅炉,打扫厕所,一夜之间坠入深渊。

在耿军带领下,兄弟们守护着父亲。张仃独自外出时,他们轮流远远地跟着他,“不能让他被打死,也不能让他自杀”。

后来,张仃又被下放河北农场改造,儿女们有的关进牛棚,有的去了农村。

1974年,张仃因病回到北京。陈布文在香山租了一间农民废弃的老屋,让他得以静心养病。

世界不再喧嚣,在黄宾虹的焦墨山水册页陪伴下,张仃的心越来越沉静,他拿起小学生的墨盒和毛笔,重新开始创作。

从那时起,57岁的他走上了焦墨山水之路,迎来了艺术的再度腾飞。

也是这一年,长孙耿乐出生。耿军的妻子叫邬枫,父亲邬析零是著名指挥家、曾是《黄河大合唱》延安首演指挥。

1941年回到延安,张仃才知儿子已送人,18年后初见:是我儿

耿军夫妻与儿子耿乐

在艺术氛围中,耿乐长大了。顺理成章地,1990年,他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接受了正规的美术教育,机缘巧合之下,做了演员。

如今,张仃已经去世十多年,耿乐的家里,一直挂着爷爷送给他的书法作品。

“盈虚自然”,他知道,爷爷想对他说的话,都在这四个字里。

这四个字,同样也是张仃一生的了悟。对耿乐来说,这既是勉励,也是怀念。

1941年回到延安,张仃才知儿子已送人,18年后初见:是我儿

耿乐与爷爷张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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