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宏灯诗话推出“过目难忘诗歌”系列以及活跃在当今诗坛诗人的代表作品系列。今天是女神节,特发一组女诗人作品作为今日特别专刊。愿您喜欢!
(本期入选诗人:路也、池凌云、康雪、林珊、敬丹樱、石莹、桑眉、灯灯、熊曼、周簌、刀把五、李南)
三姐妹
路也(山东)
三姐妹,今夜,我与你们相隔仅一百米
三姐妹,我与你们抵足而眠,枕着书
夜晚任命大风为王,把小镇吹得摇晃
每一座房子都是呼啸山庄
这样的风,席卷了你们的一生
某家怀旧橱窗,展挂着百年前的裙装
当大风翻过北约克郡的山峦
进入陡街窄巷,风用嗓音说:“希斯克利夫”
而罗切斯特先生正在庄园徘徊
炉火映红了简•爱的脸
我的异域三姐妹
我与你们早就相识,已逝的青春时代远在中国
古旧的小旅馆窗前,我的灯亮着
你们可否越过教堂东南角的篱墙来相会
秋已至,夜已深,我依然无法入睡
一小杯威士忌告诉我何为幸福
荒原上的石楠,在阴灰的天空下
挣扎着最后的绚烂
废弃的灯塔
池凌云(浙江)
在岛上,我们寻找一个废弃的灯塔。
在一个多年前被废弃的灯塔中
我们寻找一盏灯。
我们迷路,却像被一种力量追逐。
咸涩的风,给我们不可见的网
把我们引向变暗的波涛,
并被一个空洞的建筑吸引——这里
曾涌出光的飘带。一段被遗忘的
誓约,被留在途中。
我们望着失去透镜的空洞,
默立,开启渐远的记忆,
在高处翻卷的碎浪和呓语:
那些数过的漆黑之夜。
那些回响歌声的暗礁。
那些仅存的内陆。
芬芳记
康雪(湖南)
在三月,气温回暖
很多大门不出的人
在阳光下露出半融化的面孔
好日子就到头了
不,真正意义上的好日子
我们替猫和狗
躺在树下
而它们替死去的人爱惜痛苦。
就是这样的好日子
这样的好
这样的日子
到处是
好好活下去的灿烂冲动
所有旧年的花枝
都在我们表面坚硬地苏醒。
巴黎的春天
林珊(江西)
卡蜜儿,这一生的路程
你在疯人院独自待了33年后
终于走完
在罗丹的传记里
“C小姐或某女艺术家”是你的身份
你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那么,那些眼眸里的深情,算什么
那为爱奉献了的全部的青春,算什么
15年弹指一挥间啊
失去青春的少女是你
韶华远逝的老妇是你
才华横溢的是你
声名狼藉的是你
完满的是你
破碎的是你
“我甚至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从来不曾认识你。”
卡蜜儿,很多时候
懊悔毫无用处
泪水也是
这一生的路程
你在疯人院独自待了33年后
终于走完
你看见了什么
你听见了什么
众我之中,你看见了我
我看见了你
卡蜜儿,巴黎的春天
雨一直在下
我希望在雨中走过的
每一个女孩儿
都不会,是你
在涪江喂海鸥
敬丹樱(四川)
我们撕碎馒头
扔过去,海鸥陆续从江心飞来
浪费了半个馒头后
配合愈发默契,馒头屑越扔越高
每一块都能被小小的红嘴巴截获
从此起彼伏的欢叫,盘桓,俯冲,滑翔
我们享受着给予的快乐
海鸥享受着获取的快乐
它们不知道从巷子口摊位
飞向天际的馒头
有白面的,玉米的,杂粮的,还有砍糖的
不知道买馒头去喂海鸥
是女儿除了雪,冬天最大的期待
不知道去年我们也喂过它们
我们不知道它们的来处
不知道今年喂的,是不是去年那群
不知道明年来的还是不是今年这些
而我们大概
还是现在的我们
窗
石莹(四川)
屋子不大也没关系,开一扇
朝北的窗就好
——下雨也没关系,小雨四面八方
扑打过来。拿它也没什么办法,
顺着窗玻璃滑下去。
像无声的眼泪
这个时候,你不需要朋友,
也不需要听谁倾诉——
小屋像一艘孤舟
爱飘到哪里,就让它飘去哪里
仿佛是你这半生——
哪里都是家;哪里都不是家
快要发疯的女人
桑眉(四川)
不是电影
这人生,有时现实得
让人吐口水
她俗不可耐
在两块五一斤的土豆与四块一斤的豇豆之间
作思想斗争
比起圆滚滚的土豆,她更喜欢豇豆的修长与青翠
每天早晨都被闹钟吵醒
或者被一支枪逼着下床
洗脸、刷牙、用谭木匠的梳子梳疯长的刘海
它们试图给世界蒙上面纱
被她一次一次含恨剪除
含恨的理由不止于此
多数时候她不流露
驯鹿一样温顺
可背地里,背对着大世界或观众
她冲某个患病的男人大喊大叫、
扔菜刀。披头散发
像头母狮
仙山湖
灯灯(浙江)
与孤雁齐飞的是苍鹭,是冬天
茫茫的芦苇,和雨后山雾
显露的处世哲学
驱车百里,乘船,乘風
最后乘鸟的翅膀,这些都不足以
让我到来
——我到来,有人在湖面端坐
推波抚琴,天籁之声
出入于青松与滚石
在天地之间,归于更大的无声
我认出他来自湖底的古村落,我更认出
几百只鸟
同时飞向湖心的红水杉:
都是一颗颗百感交集的心。
照 耀
熊曼(湖北)
玉兰的花瓣掉了一地
那样的白散落在草丛中
如小面积的
月色,天真和良心
让无意中碰到的人
目光会轻轻颤栗一下
那个颤栗的人已不再年轻
还穿着去年的旧衣裳
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尽量不踏及低处的事物
但仍然避免不了
被更高处的事物碾压的命运
肉体在加速折旧
泪水也越来越少
但不是没有
“仍需忍住悲伤”
像春天忍住雨水
植物需要更多的照耀
献 词
周簌(江西)
当我醒来,苍绿的山毛榉在窗子里
晃动着明暗驳杂的枝条
我没有想起你
激荡的水声,实际上更靠近
蓬草白色绒毛蜷曲的心
我没有想起你
“我歌颂爱情却没有提你的名”*
几乎能感受到,窗外的那一只鸟
抵抗着飞冲的惯性
从生活的缝隙飘忽而来
而现实是,两颗心以疲软的低飞
变得越来越冷酷
当我们靠近爱,不懂得给予爱
当爱,离我们而去
安静的空房子里,制造出迷人的
让人战栗的忧伤
曾经的爱人,变成旧日子里的亲人
只剩下,一腔孤勇
*引自苏利·普吕多姆诗句
那些沉默的事物
刀把五(天津)
剥开一头洋葱
比,剥开一个女人
更让人心碎
都是细细白白的身体
都要解开
一层,又一层
女人咿咿呀呀地笑
嗯嗯啊啊地喊出声来
洋葱不说话,仿佛不知道疼
她只是咬紧了嘴唇
让你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么好
李南(青海)
虚拟一个你
日落时分写一封长长的信
思念是那么好。
对辜负过的人,犯过的错
说一声“对不起”
感觉是那么好。
瓢虫背上的花斑
两座山峰护送一条河流
江山是那么好。
我的工作,简单又快乐
只负责给大地上的事物押韵
——劳动是那么好!
抻出记忆中的线头:
离别时惆怅,重逢时狂喜
都是那么好。
当我路过新垒的坟头
猛然钻出一簇矢车菊
你看,连死亡也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