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涛(1952——),吉林长春人,著有诗集《野蔷薇》《风雪黄昏》,文学访谈录《大地访诗人》《大地访诗人续集》,散文随笔集《京华遇诗人》《大地谈诗》《北部边疆漫游散记》,散文诗集《摘自笔记原想扔掉的片断》等。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聘任作家、《诗刊》编辑。
知青遥忆(诗歌7首)
《1971年的女知青》
像你这么陈旧的名字
如今已没女生叫了
但你在我心中永是最美的
小河沿村的傍晚,在18岁里
用歌声,晚霞一样的歌声,教导我
什么是爱情
爱情是精神,是劳动后的食粮
是磐石般坚定土地上的磁性
你用小米饭,野菜汤,菠菜叶
做微甜微苦的诠释
小河沿旁,我只看了你一眼
疲惫劳顿一天后的黄昏
她和她坐在小河畔的樱桃树下
唱 , 一种叫知青歌曲的歌
(2007,6,24)
《信》
下乡当知青的时候
邮寄一封信四分钱
我们总是认真地写信
一封封邮回城里和家中
邮递员十天半月来一次
那时从不丢信(根本不会)
信封里除了从家里寄来的殷殷叮嘱
有时还会夹带粮票、布票、钱款
所以我们爱信
多年后我到首都一个报刊工作
每天收到很多信件
但这些年我们谁收到几封认真的信
谁又写过几封认真的信
今天我忽然想写一封信
茫茫然不知邮给谁
又不知写些什么
和一封信今天的邮资多少
(2013,10)
《即席致知青女战友g》
忆得心事到天边
知青万里雪正扬
翻至黯然回城页
雪压城低二十年
青春光耀追不得
哀乐中年漫说钱
西游归来下岗日
老君炉里炼真丹
《塔河知青林》
是知青种下的树林
还是后人为纪念知青而种下的树林
我不知到底是哪一个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不要砍伐知青种下的树林
不要砍伐后人种下的树林
如果我们大家都不砍伐
谁种的又有什么关系
(2015,10,26)
《灰蒙蒙的天》
永远横陈着无尽的希望
用蓝色的泡沫滋养
血一样的渴想
我曾做一只琢木鸟
一声声敲击石板
在寂静的山间
《鸟》
我来过
五月的花枝红入眼中
还记得那激动,树木一顶顶绿溶溶的伞飞来
泉水的歌喉能把岩石唱动
而我那时正年轻
别说模糊
是所有岁月身后的影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头呵
人们的脚步像飓风一样不安定
谷中,还残有一只对我啼鸣过的小鸟……
《冰花》
我们生活在山区
日子挺艰苦,可也乐趣
你永在我身边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纵然有一天离散
日子的山,一个拖着一个
停驻在前面
没有她我觉得独走很累
但是卑鄙的时光
却教会了我遗忘
当我又回到山区的时候
又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我看见树上到处都挂着冰凌花
纯真,洁白,像你
短诗花环一束
《春》
坚冰
垮掉
多么
松软
白的
换个
绿色
窗帘
人需要有春天觉醒的精神
《仿瓦雷里<海滨墓场>》
我要筑一座寂寞的房
在那儿纺织我生命的衣裳
早晨是一格乳白
正午是一格橘黄
暮后是一缕黑得晶亮的光线
别来打扰 ,我的海滨墓场
我在那儿沐浴,听仙子歌唱
我写诗,写鸟儿静静梳理羽毛
色调柔和的餐桌布
书橱的玻璃窗,我在那儿向蓝空眺望
《白桦林》
生活之路充满了艰辛
有时真想躺下不动
看云吧,汹涌的云即使倒映在泥水里
也是那么洁白而纯真
我复又陷入永久而深奥的思考
愿意和一些密匝匝的躯体结成永存……
每一次我跌倒
都感到有白桦树
那温柔而窃窃的私声
《一天》
反正有一天,
我要像大树一样轰然倒下
我的朋友们
将接替我的目光,
而取代了我位置的人
此刻正在灯光辉煌的大厅里加冕
我想告诉人们:这是怎样的一片沼泽地——
谁也无法把它形容
如果作为树木
我要把深深的根须拔出来给人看
但是作为一个人
我只能默默无言
《兴安森林》
黄沙子公路
森林是为了永远做梦存在的
越过黄沙公路
看见林中帐篷
喜欢炊烟么
炊烟是一幅永久的图画
绿色的帐篷和绿色森林都睡着了
野罂粟静静开放
在那天午后的峡谷
《河岸的感情》
我喜欢沿荒凉的河流旅行
河流里深埋藏着我的过去
我站在额木尔河上
看寂静白桦林的时光
寻找千年炊烟袅袅的去向
头脑像上午的林木,充满了哲学
充满了沉思默想
我爱庄严的祖国,晴朗的湖泊
和深秋紫褚色的沼泽地
那时候你来到我身边
瞬间我将交出全部深沉的爱……
我喜欢沿荒凉的河流旅行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深情呼吸
《自拟墓志铭》
死去了
随便哪里,矗个新坟
遇春天
只要几蓬野草,几棵蒲公英
有一点黄
即可悦心
有一点绿
即有生命
千万,别扎束纸的花儿呀
因为,纵然我死去了
也不要看到生的赝品
–
(注:这是我青年时自拟的墓志铭,无改,但今环境拥挤,身后已不需保留骨灰墓地,最好完全消失)
《青春》
青春的门关上了
关得像一堵墙
我在墙外高喊
——我要让世界上所有的墙变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