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的这句梅花,清奇别致,有李商隐的意象幽深之美
“从教铁石,每见花开成惜惜。
泪点难消,滴损苍烟玉一条。
怜伊太冷,添个纸窗疏竹影。
记取相思,环佩归来月下时。”纳兰性德《减字木兰花》
这首纳兰性德的梅花词,非常小众,因为从头到尾没有写梅花两字,常常会让人错过。
“从教铁石,每见花开成惜惜。”
字面上也可以理解,就算是铁石心肠,看见梅花开在冰雪里,也会有一种心底的疼痛和爱惜。但是这个铁石,另外是有典故的。唐朝宋璟是名相,正直庄严,打理国家大事,气度不凡,但是这样一个丞相却也有过年轻,他二十五岁写了一篇《梅花赋》,将梅花的千姿百态,开落有情,写得深情风流,以至于唐朝的皮日休惊讶,这个铁石心肠的相国,居然对梅花如此婉媚深情。
那么了解了这个典故,这个铁石开头的诗词就并非是一种噱头,说梅花打动的,不止是我,它是那些深谙世事,又铁血柔情的人。
“泪点难消,滴损苍烟玉一条。”
可以说这句诗,清奇别致。很有李商隐的朦胧幽微的意向。因为这到底写的是什么呢?
从音韵字面营造了一种极其冷艳深邃的美感,仿佛水墨画中有浮出的枝干,但你又看不清楚确切是什么,只觉得非常唯美氤氲。
一,是写的梅花。是雨中的寂寞梅花,那如玉的花枝在嶙峋的主干上,烟雨如同泪,苍烟是树干朦胧的背景,玉一条是梅花浮现的幽姿。那寒雨又如同梅花自己的泪,在风雨中,梅花寂寞开放,寂寞凋谢。
二,被广泛采用的是,这是形容梅花边上竹子的,因为竹子和梅花同时,所以竹子最理解心疼梅花,所以看见梅花在霜雪里,竹子也如苍茫烟雨中的玉树一样,因为心疼梅花,萧条而瘦。
三,是说的纳兰性德本人,因为梅花,触动了伤感,自己也牵愁动恨,而憔悴消瘦。
实际这三种意像是可以混合起来的,但是既然是以梅花为歌咏主题,那么我个人肯定倾向于这是写梅花那种风雨晦暗中的清美,另外加上了纳兰性德的主观情感色彩。
那么这句诗很有李商隐的风味,比如没有特定主题的情感描述,有神无物,互为借喻渲染,比如“蓝田日暖玉生烟”““风波不信菱枝弱”类。
而“苍烟玉一条”,是绝美的烟雨梅花的意像美句。因为看过水墨梅花的,绝对会深有同感。
“怜伊大冷,添个纸窗疏竹影。”
这可以说是写纸上梅花,在画梅花的时候,添上陪衬,也可以说是现实的梅花,为了梅花,设立院落和竹木。
这也可以说是对朋友帮助的一种情怀。
因为纳兰性德在现实生活中是对朋友无限关照的,因为顾贞观为朋友吴兆骞下跪明珠府,而吴兆骞因为顺治科考案蒙冤流放宁古塔冰雪之地二十年,纳兰性德深深震动,和父亲极斡旋,终于将他营救回来。
“记取相思,环佩归来月上时。”
这是写梅花开放如仙人下凡。如果不进一步理解,会认为是写女子的。但唐朝杜牧有“斯人清唱何人和,草径苔芜不可寻,一夕小敷山下梦,水如环珮月如襟。”却不是写女子,而是写的朋友沈亚之。用梅花之美形容一个性情高洁的男性朋友,等待他一起回来吟诗。
那么这首词表面是写梅花,但细读却发现,这是一首宽慰朋友的记事诗,这是感慨吴兆骞生平,说自己亦如宋璟之动容梅花寒苦,愿意尽力改善他的环境,期待他的归来。
想必这样一首词是先给顾贞观看了的。不用梅花做题目,因为这件事大,大家心知肚明。
但是除开现实原因,这首词极有感情深度。滴损苍烟玉一条,如果不是感同身受,何来这样写梅花意像深幽的美句?这是对朋友处境的深切洞彻和共鸣。正是纳兰性德妻子亡故有人天之哀,他对朋友间的悲欢离合,坎坷境遇更加深深的同情吧。美好深邃的句子背后往往是伟大深沉的灵魂。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