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误读林黛玉了。
林黛玉和薛宝钗,作为大观园中两个才貌顶尖的女子,经常被拿在一起比较。
很多读友认为,相比于黛玉,宝钗除了性格稳重大气以外,家里富裕也是她胜出黛玉的一个方面。
其实这是一个错觉,林黛玉是《红楼梦》中的隐形富翁。
01 殷实林家
林家不属“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一方面是因为林家原籍不在金陵,而在苏州;另一方面,林家除与贾府有着单一的姻亲关系外,与其它三家都不密切。
但从家世来看,林家不仅是封侯的钟鼎之家,更是诗书簪缨之家,不比四大家族中任何一家差。
- 钟鸣鼎食之家
林黛玉的家族是什么样的人家?
曹雪芹在书中交代,林家祖上“起初时仅封袭三世”,但由于皇帝的恩典,林黛玉的祖父“又袭了一代”。可以理解为,林家祖上在皇帝面前非常得宠,才能超越常规,封袭四世。
看一下三代封袭的贾家之富裕,就能脑补出林家祖上的产业有多大。
况且“林家支庶不盛,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没甚亲支嫡派的”。就是说,林如海既是嫡传又是单传,能够分去家产的旁支还少,祖上的产业几乎都在他手上。
可见,林黛玉家族之富裕,即使不比“贾史王薛”那么强,也不会逊色太多。
- 自我拼搏之才俊
到了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这代,没有爵位可袭,但他才华出众,在科举考试中被钦点为探花后,官居兰台寺,随后又被皇帝委以扬州巡盐史。
古代的大家族常有的通病是,要么有文化但是清贫,要么是贵族之家但是没文化。像林如海这样又有家世又有文才的,可谓凤毛麟角,正因如此,皇上才把巡盐御史这样的肥差交给他。
盐政是朝廷的主要经济来源,盐官几乎个个富得流油。虽说林如海人品清廉,在任没几年又病逝,但只要做过盐官一年以上的,个人资产没有不大增的。何况林府人口凋零,所需日常支出不多,林家资产日渐增值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说,林如海凭借个人的能力,又为林家家产增添了不少。
- 贾敏嫁妆之丰厚
林黛玉之母贾敏,是贾母的独生女儿,最受贾母宠爱。
当时的贵族家庭联姻,都讲究门当户对。比如史家女儿嫁入贾家成为后来的贾母,王家女儿嫁入贾家分别成为王夫人和王熙凤,王家女儿嫁入薛家成为薛姨妈,等等。
为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贾敏选婿,贾母自然不会大意,她要保证女儿嫁去以后的荣华富贵,所以林家当时跟贾家大体是门户相当的。
那时的贾府是什么样的?
王夫人曾这样回忆:“也不用远比,只说如今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时,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像个千金小姐的体统。如今这几个姐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
可见,那时的贾府何等富贵鼎盛,所以贾敏带去林家的嫁妆肯定是极其丰厚的。
- 承继家产之孤女
林黛玉作为林如海和贾敏唯一留下的血脉,是林家产业的合法继承人。
有读友认为,在古代,家族产业应由男子继承,没有儿子的也由侄子继承,轮不到女儿。
但林家的情况不同。
首先,林家几代单传,按照紫鹃的说法,“林家实没了人口,纵有也是极远的。族中也都不在苏州住,各省流寓不定。”
即使按照明清法律,五服以外的同宗也已经丧失了继承权,所以林黛玉是林家产业合理合法的继承人。
其次,在贾敏去世后,她带去的嫁妆理应归在独女黛玉名下,即使林家祖上产业继承权有分歧,贾敏的嫁妆归属于黛玉,则是毫无异议的。就算林家远亲有意侵吞,为林如海办理后事的贾琏也会为黛玉力争的。
由此可见,林家产业,除去黛玉父亲死后遣散姬妾家仆的有限支出外,绝大部分都由林黛玉继承。
所以,林黛玉来投靠贾府,不是因为家贫需要资助,而是因为年幼失母,以及贾母疼爱的原因。
02 家财去向
随着林如海的去世,林黛玉成了贾府真正的长居者,林家的财产自然跟着黛玉一起存放于贾府,由于黛玉年幼,又是位女性,她的钱财由贾府为她托管。
那么贾府又是如何保管林家银子的?
- 修建大观园
贾府在《红楼梦》开篇的时候,已经是“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
荣国府管家周瑞的女婿在向贾雨村介绍贾府时,这样说:“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这样一个只剩空架子的贾府,却在几年后为了迎接元春省亲,修建了一座人间天堂似的大观园,所需庞大钱财从何而来?
后文贾琏曾无意间对王熙凤说:“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说明贾府得到过“三二百万”的外财。
这样一笔巨额财产,只有可能来自于林家。
那时,正值林如海病逝,贾琏带着林黛玉奔丧以后回到贾府,顺道把林如海留下的财产,变卖的变卖,打包的打包,全部带回了贾府。
林家银子被挪用修建大观园,贾母作为贾府最高统治者,必定是知情人;贾琏王熙凤作为管家主子,应该也知情。而按照贾琏的品性,估计他在具体操办过程中,必定多少有所贪墨。
正因为王熙凤知情,所以她和黛玉的关系极为亲密,两人时常互相打趣,亲密程度远甚于同王熙凤为姑表姐妹的薛宝钗。
其他人是否知情,就不好说了。
- 贾母保管
从进入贾府开始,林黛玉的地位就和贾宝玉并列,成为贾母最疼爱的两个宝贝。
问题是,这样的大家族尊卑等级应该是非常严格的。
俗语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林黛玉作为贾家嫁出去的女儿的女儿,在贾府是没有什么立足之地的。
但她不仅回来了,而且各种待遇明显高于正经贾府小姐“迎探惜”春。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贾母把对女儿的疼惜转移到了黛玉身上,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林如海托孤时就与贾母达成的默契:让宝黛成亲,然后把林家财产并入贾家。
小说里有一个情节,宝玉房里的佳蕙对红玉说道:“我好造化,刚才袭人姐姐打发我给林姑娘送茶叶去,正巧老太太打发人给她送钱来,看到我过去,随手给我抓了一把。”
还有一回,薛宝钗雨夜派婆子给林黛玉送燕窝,她也是“命人给她几百钱,打些酒吃,避避雨气。”
小说中,给下人赏钱如此豪气的小姐只有黛玉一人,而且作者也借丫鬟之口说出了黛玉那么有钱的原因:贾母时不时地给黛玉零花钱。因为林家资产除被部分挪用修建大观园以外,大部分都由贾母保管着。
贾母一直替林黛玉保管着属于她的林家财产,只等黛玉嫁给宝玉,这部分钱财就作为黛玉的陪嫁,名正言顺地融入贾府产业。
所以贾母力促宝黛姻缘,一方面她最爱这两个孙辈,另一方面也有贾府经济衰退、急需林家资产补充的实际考量。
03 人亡财尽
若故事一直按照贾母的计划往下发展,那么黛玉成为荣国府的“宝二奶奶”是迟早的事情,但天不随人愿。
- 贾母去世,“木石前萌”走到尽头
贾母最疼爱的是贾宝玉和林黛玉,最倚重的却是贾元春,因为贵为皇妃的元春,才是贾府真正的靠山,所以元春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贾府的兴衰。
抛开高鹗所续的《红楼梦》后四十回,探究曹雪芹的本意,贾母应该是在得知元春去世的消息后,经受不住打击,急火攻心而死。
贾母猝然间撒手人寰,没来得及让“木石前盟”成为事实,导致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大悲剧。
贾母死后,贾政之妻、贾宝玉之母王夫人就成为荣国府的大当家。王夫人一向不喜黛玉,这从她残忍逼死晴雯就能看出,因为晴雯最像黛玉,是黛玉的镜像。
没有了贾母的掣肘,王夫人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排斥黛玉,并联手薛姨妈迫不及待地实施“金玉良缘”。
- 黛玉泪尽,含恨而死
孤苦无依的黛玉,虽然明知林家的家产尽在贾府,但在那样一个社会,她一个女孩子无法争取自己的权益。
同样的,她一个女孩子也无法主张自己的婚姻,只能听凭舅母王夫人的安排。
小说前文中,有亲生父亲的贾迎春尚且被嫁给“中山狼”孙绍祖,受尽虐待而亡,更何况无父无母的林黛玉,又有这样一个仇视她的舅母王夫人,至此她真正感受到了人世间的“风刀霜剑”。
在明确自家的钱财已被吞没,而自己此生无缘宝玉以后,万念俱灰的林黛玉自尽而亡。
宝玉堪破,心死出家
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去了,至爱的知己从此生死两隔,贾宝玉内心巨大的痛苦难以解开。
再加上看透自己的家族私吞林家财产、逼死林家孤女的丑陋嘴脸,贾宝玉觉察到了人性中极其丑陋和卑鄙的一面,他彻底心死。
因此,即使与薛宝钗成亲后,他依旧是“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终于出家而去。
可叹,王夫人机关算尽,以为自己就此掌握了贾府大权,却最终逼走儿子,也把贾府折腾得一败涂地。
那样一个四世袭爵的钟鼎书香之家,随着孤女林黛玉的去世,真正成了绝户。
黛玉死了,宝玉走了,贾府败了,空留下“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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