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于东汉明帝时期传入中国,之后梁武帝笃信佛教,大兴寺庙,僧尼有十万之众,故杜牧《江南春》有“南朝四百八十寺”这样的描写。
其实,杜牧此诗既是触景生情,也是怀古伤今。中唐从宪宗到文宗,几位皇帝都一心事佛,韩愈曾因为上书劝诫宪宗迎佛骨的行为,被贬谪出京。正是由于这种政治环境,儒、释两种文化思想相互抗衡,又相互影响。
其影响,对唐朝的诗歌尤为显著。禅宗的偈语,与诗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有些偈语与诗歌并无区别,有些诗歌也如偈语一般,充满着哲思与禅理,同时又富有韵律之美。
由此,中晚唐僧人之诗尤为繁盛,并且诞生了许多极富才华的诗僧。像以“推敲”出名的诗人贾岛,早年间本是一名僧人,后来被韩愈发掘才华,鼓励他还俗科举。
再如高僧皎然,既精通佛法,又通晓儒家经典,经常与颜真卿、韦应物等名家诗歌唱和,以诗会友。而他的诗歌理论专著《诗式》,更是对后世影响深远。
唐朝的诗僧中,以寒山、拾得最富传奇性。
寒山,据说是隋朝皇室后裔杨瓒的儿子,名字叫做杨温,也是富贵人家。寒山年轻的时候,曾寒窗苦读,一心想参加科举,可以说他是儒门中人。不过因为屡试不第,寒山避世入山林隐居。
《寒山子诗集序》中说,寒山隐居在天台唐兴县一个叫做“寒岩”的地方,并经常去国清寺。寒山隐居之后,性格有些怪诞。他戴着一顶桦树皮做的帽子,穿着破衣服,拖着木屐,经常在寺院的走廊散步,并且自言自语。
寺院中的僧人斥骂他,他也不生气,站在一边抚掌大笑。国清寺有个僧人叫拾得,是寺院中管食堂的。拾得总是把寺院的剩饭剩菜,装在竹筒中,每次寒山来,便带着竹筒回去。一来二去,两人也成了莫逆之交。
隐居的过程中,寒山每有感悟,便写成诗歌,写得多了,旁人才发现他诗中不一般的禅理和人生哲思。
一个夜晚,寒山看着月亮发呆,突然心有感悟,写下一首诗刻在崖壁之上,不料却千古流传:
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
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
寒山的诗,基本没有题目的,随心而写,语出自然,却又暗合至理。
某夜,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无数的星辰罗列,灿烂幽深,将夜空映照得十分明亮。岩壁边的僧庐上方,一点孤灯独明,原来这是那尚未西沉的月亮。
月轮正是圆满,光华无比皎洁,没有打磨修饰,月儿便晶莹剔透,光芒照耀着大地。那一轮挂在青天的明月,就是我的心呐!
我心即月,月即我心。没有刻意,没有添饰,单纯自然,却又普照着世人,就如月亮执着、追求去普照世间,但月的光芒又普照着世间,不求回报。
寒山诗中蕴含的道理,与慧能禅师的偈语“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十分相似。神秀禅师说“心如明镜台”,要时常拂拭,莫让心中惹尘埃。这就是执着了,相比慧能要差了一个境界。
其实《道德经》中也有类似的思想。“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上乘的修道者,不执着、不追求修道的心得,因此,才有真正的德。
或许,这就是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吧。
即便寒山衣着破烂,居所简陋,世人对其也报以嗤笑,但他的心,就如那晚皎洁的明月,一直挂在青天,净化自己,净化世人。
清朝的王士禛说,寒山的诗有工语,有率语,有庄语,有谐语。虽然寒山诗的内容比较驳杂,但无论什么语,都蕴有禅理。所以,后世对寒山的诗,十分重视。
而寒山诗,在日本更为有名,受到无数日本学者的推崇。有一本日本小说,就叫《寒山拾得》
日本流传的“寒山诗”,包括拾得的诗作。寒山诗之所以能在日本风靡,还是由于拾得渡海至日本的传播。
而寒山,据说后来离开了寒岩四处流浪,最终长眠枫桥寺。这座寺庙,也因其改名为寒寒寺,姑苏城外寒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