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主要描写古代贵族生活的《红楼梦》,除了频繁写到一干贵族奶奶少爷小姐们吃喝玩乐、雅集韵会这种日常,亦少不了各种琐碎小事的点缀,以推动情节的发展。譬如斗嘴谩骂,譬如勾结拉拢,又譬如生病小恙。
在贾府,经常会有人生病,第五十一回袭人回家探母后,晴雯生病,宝玉为其请来胡庸医,在此我们看到了宝玉的怜香惜玉,而晴雯病中强撑着补雀金裘,让我们看到了她的忠勇;
尤二姐怀孕,身体不适,贾琏派人请来胡庸医,一剂药将尤二姐腹中胎儿堕下,尤二姐绝望自尽。由此我们再次见识王熙凤的阴毒,更为将来贾琏休妻埋下了伏笔。
此外丫头们屡有抱恙的消息,秋纹、小红、袭人等,更有迎春常常感到身体不适,而探春则曾有过休养几天的经历,史湘云更曾抱恙蘅芜苑……
所以虽然是贵族人家,但毕竟也吃五谷杂粮,免不得要生病,然而在贾府,有两个人的病却是先天带来的,并且无法根治,这两人一人为林黛玉,另一人是薛宝钗。
林黛玉的病,在第三回有详述,据黛玉所言,自会吃饭就吃药,而寻遍了名医妙药,皆无效果,后一和尚来化其出家,称只能出家才能好,林如海夫妇只觉得是疯言疯语,并不去睬他,后来一直服用人参养荣丸。黛玉进府后,并不见有何不适,不过是爱咳嗽,而更多时候是因多愁善感,情志失和导致其身体愈发孱弱。
所以,黛玉的病确切而言是心病,只因其前世说过,下凡为报神瑛侍者的甘露之恩而来,用一世的眼泪还他,故这一生黛玉都因寄人篱下、爱情难久而抑郁寡欢,常常以泪洗面。
相对于黛玉的病,宝钗的更令人疑惑,因为黛玉的不足之症,众人都能一眼看出。而宝钗说是生病,却长得丰美莹润,连宝玉都戏称其杨妃,不仅毫无病态,还显得异常健康。而更令人疑惑的是,宝钗为了治病所吃的药。
在第七回,周瑞家的前往梨香院要跟王夫人回了刘姥姥的事儿,正遇两个老姐妹在话家常,不敢打断,悄悄进了宝钗的屋子打招呼。因问及为何不去跟众姐妹们逛去,宝钗称是“那种病”又发了,只能在家里坐着。周瑞家的一听,就很关心了,毕竟这是王夫人喜爱的外甥女,跟黛玉不可同日而语啊,在王夫人身边服侍多年,早摸透了她的心思,所以周瑞家的对宝钗异常热情。便问是何病啊,为何不请大夫瞧瞧啊,好好开个方子,别落下病根才好呢。
宝钗一听笑了,解释了一会,大意是:“别说开药了,当年为了看这病,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呢,但不管什么名医也好,仙药也罢,横竖就是好不了,幸亏后来有个和尚给了个方子,又给了一包药末引子,配成了药丸,发病时吃一丸就能好”。
听宝钗这意思,这病是无法根治了,所以要随身携带那药丸,病发了就吃一丸。周瑞家的一听还有这咄咄怪事?便问,那药怎么配的呀,告诉我们,以后有人也得了这种病,我们也好让人知道,也是积德行善了。宝钗便笑了,说出了那人尽皆知的海上方来,新奇而繁琐,烦难而吊诡。
而我们细细观其药方,其四季之花蕊,各节气之雨雪霜露,以蜂蜜白糖和之,最后用黄柏汤送服,林林总总,都是寒凉之物,那黄柏更是清热泻火的极寒药物,宝钗到底得了什么病,才需要服用这等药物?
其实周瑞家的问起病情时,宝钗如此说了:
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
那么这热毒是什么病呢?热毒一发作又是什么表现呢?作者都没有明确写道,不过,脂砚斋却在此处点出:
【甲戌侧批:凡心偶炽,是以孽火齐攻。】
孽火齐攻,就是宝钗的病因。这孽火的由来是因为起了凡心,凡心偶炽、动了凡心,都是形容一个神仙动了情。所以宝钗是动了春心,就会孽火齐攻,热毒发作,不得不用非常寒凉的药物压制下去。
然而宝钗的冷香丸药效似乎并不太持久,因为在第八回,宝玉前来探望时,宝钗不仅主动提起通灵宝玉而引出她的金锁,更在宝玉要求看金锁时,当着宝玉的面解开扣子,露出里面的大红袄子来,而宝玉则在靠近端详那金锁时,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可知二人靠得多么近。宝钗素来自诩端庄贞静,却背人处做出这等大胆举动,无非是孽火齐攻,热毒发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