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丹吉林海的想念
请原谅,我还不能彻底地爱上你
生涩的词,一一登场,又转身离去
你用盛大,不断地拒绝我
雨落在半空就不见了
你不肯和我说起
一粒沙的生死
一只鸟怎样腾空又下落
一株草用纤弱的茎汲取
一条蜥蜴怎样出现又怎样消失
生命如你怀里寂静的湖泊
拒绝着我的猜想
请原谅,我还不能彻底地爱上你
我变不成一声长调,从远古的时光响起
融入这无边的蓝和夜色
风,总是这风
从今夜吹向从前
吹向我清澈的双眼
又在双眼里吹出衰老的模样
我等的那个人,没有出现
我只能一边歌唱,一边远离
母亲的样子
我在水中的样子
是模仿你的
你和你的姐妹们在一起的样子
你和年幼的哥哥在一起的样子
你和父亲在一起的样子
那个洒满阳光的炕头
我把头枕在你腿上
看你把头发抿到耳后
一边纳鞋底,一边唱歌的样子
但我唯一不忍看清的是现在
父亲走后,你成了孤儿的样子
阳台上的母亲
母亲不识字
她每天的空闲,都在阳台上指点江山
她关心着楼下那个翻垃圾桶的老人:
每天都可以找到几个饮料瓶
前楼的人家娶媳妇、她看了很久
数了数有七辆车
她说上次的那家只有两辆
她也关心一楼的那三只鸡
偷偷空降过一把菜叶
等到夜幕降临
她开始同情对面楼上的那对母子:
儿子失业、离婚
那个母亲在夜里坐着
这个母亲陪着落泪
仿佛把对面的人生也经历了一遍
那堆积得越来越高的是火焰
她越丑,我就越疼惜她
在温水里浸润
再在阳光下慢慢翻晒
每一处盘枝错节都不该藏有宿命的味道
可以重新爱了
当血液倒流,便是重生了
落日之后,我重新爱上诉说
对着空镜子,唤出一场又一场的雪
她说:彼岸不是岸
她说:众佛不是佛
她的哭和笑都被我制止
亲爱,也不要在唱词间泄露天机
是新生,也是重逢
三月,风正浓
我穿过颓废的花园
去做一个病人
去接近虚构的美
横斜的树影
那匹窸窸窣窣的马
我始终牵着它们的幻影
去穿越这众鸟高飞的春天
我的疲倦是幸运的
诸神爱我,爱至细微的骨骼
这匆匆的时光呀
是新生,也是重逢
变美人
火锅和火罐在一起
就可以抵挡风雪夜
唤醒体内的春天
这些辣、这些疼以及早已备好的
三千担泪水,都是我所需要的
都是身体上开的花
三千亩春风,一夜一夜,吹我满怀
失重的手臂在抽枝发芽
绿要到了,红要到了
待我饮尽酒水千杯
就变美人
“这月,要圆呀”
想念雪
可以爱你
也可以不爱你
想起你时,我翻了一遍书
想起你时,我写下一行字
再想起你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从窗口向远处望
你知道吗?
丢掉眼睛,就可以看见
丢掉嘴巴,说出的是真相
丢掉笔,我就是完整的
戒自己
戒烟、戒酒
戒嗔、戒怒
戒咖啡一杯
戒所欲不得
戒故人一位
戒无可戒,戒自己
舅 妈
我没有泪水来送她
只是想起小时候
因她的一句责怪而将一只西瓜扔到院
里的情景
她一边笑着哄我,一边匆匆吃饭
匆匆提起筐去干永远没完的农活
一拐弯,她的蓝头巾从门口不见了
一拐弯,疲惫的一生就走完了
只有那西瓜没碎
它滚呀滚,又回到我的怀里
仿佛春天孤单地站立
迎上去———
风和风,眼神和眼神
我和大地
到底谁会碎裂
而那么多的花开着
那么多的雨
那么多个你微笑着看我
一起变成过去
这一刻,真静啊
仿佛我会走
仿佛春天———
孤单地站立
生活的反方向
据说,这里的天空是真的
秋天从白杨树裸露的树梢上笼罩大地
人们追着阴影跑
像追赶着某种消退的命运
一层层的风吹过一层层落叶
和万物向上的欲望
在这个拒绝抒情的年代
有人刚到来,有人正离开
让朗读的声音再轻一些
让它穿透那依稀的往事
让那个少年从广场上穿过
让阳光从他的背上多停留一会儿
惊飞的鸟群回到多年前的哨声
单车在明媚的晨光里
退回到葱郁的树下
天空 瓦蓝 瓦蓝
不要轻易地说起死亡
不要轻易地说起死亡
在某个傍晚
或某个酒杯旁
一些故事在善意中结束
一些人起身离开
当光线渐渐倾斜长夜笼罩
略微的迟疑里
这一刻变成那一刻
变成墙上灰色的阴影
他和你并肩而坐
西 藏
近一点
再近一点 湖在天上
鹰的翅膀每拍一下 蓝 就会荡漾一下
轻一点
再轻一点 抱定尘埃
念一句唵嘛呢叭咪吽 已是我在世间的圆满
轰鸣的机器声里沉淀着生活的铁
你46岁的人生
在硅铁厂和矿石们站在一起
一车又一车的重量叠加在一起
纤弱和坚硬叠加在一起
有力和无力叠加在一起
跟随着炉火静静燃烧
火焰跃上脸颊画成错觉的红晕
昨天和明天被更早的盐粒分开
所有的暗走远
所有的疼痛走远
在阳光平静的倾斜里
铁落下来,没有一点声
【作者简介】
白爱琴,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发于《星星》《草原》《朔方》《诗林》《延河》《飞天》等期刊。出版有诗集《若轻的玄机》《日常的河流》。有作品入选《中国2017年度优秀诗歌卷》《中国2018年度优秀诗歌卷》《2019中国新诗日历》等选本。现居内蒙古阿拉善右旗巴丹吉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