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峰,1965年12出生,江西铅山人。中国作协会员,第二届“滕王阁”特聘作家。曾参加诗刊社第十二届青春诗会。诗文散见于《诗刊》《星星》《美文》《青年文学》等刊,并入选《2003年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世界当代经典诗选》等多种选本。著有《鹅湖之梦》《大地之上》《向下的历程/中国出了一个垃圾派》等,出版有诗集《写在宗谱上》《江西九人诗选》(合集)。获江西省第三届、第五届谷雨文学奖等。
敬献
一条河要爬上山去晃亮一把刀
一条炊烟要弯下腰来捆束一堆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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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事可干,背着一条石板路去撞二胡的琴弦
无非是,我像弓一样被紧紧捏在盲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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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铁
重要的是要来点硬的
来点有份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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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铁,把自己轰轰隆隆地举起来
再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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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奔赴
一种致命的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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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也来点红的
透骨的那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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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
隆冬时节
雪成了大地很厚的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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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乌鸦在棉袄上踩来踩去
像泪滴躲不到棉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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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飞向不远工厂的大烟囱
一只露在棉袄外面的溃疡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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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子
睡前身体相当完整,
醒来身体老是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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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你呢,明晃晃地坐在远方的山冈,
看我椴木一样举着最后一片彤红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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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你呢,落雪的斧口上
总是一些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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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
一大把箭矢
浸透风霜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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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淋淋漓漓地释放爱
就要把最锋利的箭矢射出去
然而她的时光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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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绞着手指,箭矢在前
她尽量让哭声偏后
比拖地长裙柔软些。比
被人搀扶疼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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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叶飞花,秋天的箭矢
往往会被自身射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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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洗过地一样
洗你的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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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墙一样
洗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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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窗一样
洗你的眼,多雨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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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发一样,要洗多少遍
才能逼得一万根黑炭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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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血管一样,要
从我的身体里往外掏多少烧红的铁
才能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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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身体当成一口老井
用自己的水反复濯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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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内脏洗掉 把肥肉洗掉
把骨头洗掉 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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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云洗掉
我终于被清空了,成了一张皮
成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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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翅膀很轻
黑的翅膀是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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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 像
朝着画像吐一口痰
像射击运动员一样练习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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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活的,画像是死的
人却被画像关了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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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也被关了那么多年
还有青春、爱情和复杂的表情
何必在身上开一扇窗
何必在自己的影像里越陷越深
何必在自己破裂的地方不断打上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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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偶然把人的影子吹到墙上
有人却终其一生幻想着把自己贴到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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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 鸦
“越来越黑了……越来越黑了……”
一只乌鸦,赶在喜鹊来临之前
舌苔传单一样上下翻飞
恰恰是一种纪念:风被反复撩起
恰恰是一种痛惜:类似于婴儿的啼哭突然归于沉寂。
……墨水泼在纸上,像挤满了乌鸦的身体。
如果墨水泼在我的眼里,我便一黑到底!
……天空让位于乌鸦的统治
像弹琴的手指让位于一个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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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 原
草原有马和马鞭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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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毡帐里,酥油灯兀自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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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头琴:思念是金子和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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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马兰花:一堆铁石心肠会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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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石头是我的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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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 后
酒后的田里有一根树桩,酒后的田埂是
颤颤惊惊。
遇见你了,哈,此起彼伏的水稻和你的眼神一样荡漾
毕竟是秋天了,一颗谷粒,在复兴镇白土村
一颗谷粒,就足以让一个村庄怀孕。
是吗,田野都在坡地,相爱的人都在
爬坡过坎,遇见神,我们点头一笑,遇见鬼
我们各自认真,我想到一年前,我们相约去看
一个梯田,嗯,你说是可以的。那肯定是酒后
杯子在梯田里晃荡,溢出杯子的肯定是子夜的星空
那时,我们各自沉湎,爱情被说三道四
一根树桩就足以拴住一首死也不回头的小诗,一个句子
可以是一个惜字塔,你没见过吧,一根树桩一样千年
插在村里,那时,赶路的都是一些读书人
他们一无所好,被水稻牵着走,想到你,
就写诗,就被字提着走,越来越灰暗,越来越发亮
直到无枝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