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浙江嵊州人,现居绍兴市上虞区,80后,南开大学应用心理学专业硕士在读,诗歌偶有发表和获奖。
证据
消失吧,当全世界都在举证——
死亡这件小事。深秋,也是奥斯汀月季
繁盛的花期
–
霜雪落下,你是否也害怕
盐粒覆盖疮疤?世界,依旧袒露出
贫瘠的脸颊
–
荒芜、冷漠。沿阶草的脊背
紧握神谕。去吧,跨出左脚再
跨出右脚
–
各色鞋履,都将获取殊途同归
的嘉奖。玫瑰、疆域和灰烬,
你该遗弃哪一枚勋章?
–
巨石的游戏还未终结
巨石的游戏里——
死是生的赏赐,生是死的证据
–
–
零点一刻
渴望一只鹭鸶,折断翅膀依偎于
没有界限的樊笼。悉心锤炼的骨骼
自动碎裂。勃张于翼尖的梦被北风啃噬
看它垂顺无力地行走,你说出爱
梨花在枝头泣血,嘶哑、颤抖,
白羽纷落。枯枝,把绯红色朝阳
刺出孔隙,飞泻——
光束如幽闭的喉岬
–
这死亡和重生互不相让的密道
–
–
夜宿华北饭店,望岳庙
栖霞岭18号,毗邻铁血丹心
波纹已脱开战马缰绳,红缨枪依旧
牢握在掌心
–
这里莺柳笙歌,疆场踏不破忠魂
却在莫须有里被逼屈膝
如此沉重的湖光山影,被弹唱得
轻薄如蝉衣
–
凭窗而望的人,夜宿栖霞岭
18号华北饭店
也有失去的河山?也有对某处
收不回的长久瞭望。在昏暗缠绕里转身
–
只有“平沙落雁”
缓慢流淌,只有杯盏觥筹间
眼眸溢出微弱火焰。——那么多西湖水
隔着堤岸,轻推庙门
–
–
曲院风荷,与一朵红莲对视
中空内直,绿不经意地铺陈
闯入者看花,与一朵红莲斜睨对视
谁猜透谁心中隐喻?
–
清水涵养即可。独自生,而枉自
灭。清水涵养的火焰
端坐在狭小水泽。被柔弱禁锢
–
幸而还有风
岸边苇丛在骄阳下一寸寸倒伏
曾寄居一只水鸟,有白到耀眼的羽毛
和红莲烙热的心脏
–
总是想它飞去了何方
而它总是不擅长辨别南北和西东
不擅长记住一个
被笃定期许的黄昏。还等在一朵云下面
–
–
屃石湖怀古
容山寥廓,大雾尖脉越女走出林间
–
蜡封的书简丢失了章节
越音里滴翠,我们比描述中
更善于打捞
积满尘垢的湖底更适合记下某些声音
怨艾、愤懑、喟叹
你可听见范蠡的扁舟里美人泪硕大,碎裂
–
长槁和蓑笠,撑过了破碎的江山
在九月絮叨的风里,我更愿意
听听野史、趣闻
更愿意在屃石湖逆光的细碎里
打捞出完满
这一截江南绮丽的野烟,有着倾斜
又迷人的孤独
–
–
存在之一种
我几乎听不见,落日匆忙告别苦槠林
丢失的,岂止是柔软的词句?
–
如果可以,让枯叶蝶悬停
让枯萎掩藏下虚弱的焰火
奔涌成暗流
–
如果可以,让一种存在继续
冰冷地存在。安静冷静寂静的色彩
–
我的渴望总是大于悲伤。
我向远处,触角样伸长的渴望总是
大于悲伤
–
我几乎看不见,灰褐色影子背转身时
慢慢熄灭的黑暗,亦或光亮
曾落下过,犹疑的翅膀
–
–
与己书
尘埃中翻腾,光线用最柔软的腹部
抵住虚无
被幻象框住国土,君王之冕沉疴蟠扎
–
我如何统御,我的二百零六块骨头?
幼小的君王周身铠甲,背影羸弱
–
相互倾轧于现实的霜雪
奔跑在自己身体里的君王,丢盔弃甲
–
温热的光芒盘旋于密不透风的黑暗
山谷掷出回声,倚岸之柳用倾斜之姿
接纳谁的安排?
–
命运落下不可细数的雨点。泥泞之路
随时断裂。谁会等候在我生命的终章?
拥而入怀,如玺印落点
–
–
自证
我在渴望,一种长久的停滞
–
盛夏,午夜,灯盏下
我看到绿色,在草木身体里折返
我看到芦苇又一次在风中衰败
–
那些挺立的、摇晃的
默不作声的绿色
又向秋天倾斜了几分
–
来往于欣悦、悲凉、宁静
和狂躁里
消亡又生长的绿色
–
在消亡又生长中
捏疼了我,停滞的脚踝
–
–
枯草
从眼里擦去一大片,一大片
矮伏的枯草。它们在一阵阵冷冽里
匍匐
–
那没有姓名的匍匐。那
同样澎湃过,涨满周身的血液
已找不到翠绿色心脏
–
依旧柔软,那
煦风中曾止不住摇曳的身体
被遮蔽、被遗弃。依旧柔软
–
那乱石固守尖利的棱角
开始小心翼翼地迎接腐朽。而
应该有人询问旷野
——你的名字。你的名字!
–
–
影子
该把盲目突围的黑暗还给夜色?
该把禅坐的夜色还给山丘。
——山丘沉默。
–
该把山丘还给你,和我的影子。
我的影子,是沉疴的病人。
–
而黑暗是良医,影子与影子为伍。
再一次,把愚者的困苦交给明天。
–
我们只有松手把一些交出。
才能接收另一些,就如夜幕深处。
–
一个影子,交给另一影子。
那样坦诚的黑暗。那样炽烈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