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有鸟雀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上鸣啭,风一打转,这声音便清亮许多。我在书房里捧读雪小禅老师的新书,《惜君如常》。读着读着,眼里不自知地就噙满了泪。这会儿,只知是睹物会思人,我竟是读书思人了。读的是文字,思的是亲人小禅。
跟着雪老师已有八年之久。
八年前,我只是她几十万粉丝中渺小的一粒,八年之后,我成了她的公众号主编、御用设计师、御用摄影师,彼此于彼此都是十分亲近的人。有时候,会有一些恍惚,这样一个微小的我,人生何德何能有幸做了雪老师的学生?
八年,我是先遇着了她的文字,然后遇着了她的人,一字一句,朴雅地真切,人是真切的朴雅。她的文与人像极了天地间的一树梨花,开得清澈,开得安宁。有着最干净透亮的精神质地,这股子能量在潜移默化中震慑着我的心。我是因着她,视野才得以拓宽,心性才得以打开的,万象生活继而,开始排山倒海。
你来了,便是春天
初遇老师的文字,在2010年。那时,我在川东一所大学读大二,爱书如命,每个周末都会去新华书店。天晴好的那天,偶遇雪老师的散文随笔集《刹那记》,只说粗略翻阅,不晓便爱上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相遇绝不是偶然的,因着这本书,我竟幸运地与她结下了一辈子的缘分。
从未有一位作家的文字让我如此疯狂。读后,如同中了蛊一般地深陷下去。我开始在网络上疯狂地搜索关于她的文字与信息,日日读。为了能给她留言,我注册了新浪微博。她的粉丝有几十万,能得到她的一句回复,该是多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呀!
在我十九岁生日那天,我在微博给她留言,奢望着能得到她的祝福。渺小如我,只能奢望。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竟回复了!而且是一句非常美好的祝福语!那个生日,我噙着甜甜的微笑偷偷珍藏在心里,永生不忘。
她在中国戏曲学院教书的那几年,时常有读者千里迢迢赶去听她的课。
2012年的三月,我第一次给她写信。一笔一划细细碎碎写了整整六张纸。
我在信中写道:
“小禅姐,喜欢您的文字已经有三年了,从大二开始一直到现在大四临近毕业。大学这几年,我看得最多的就是您的散文,我常常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持。走进您的文字世界,就像走进了一片开满红色杜鹃花的山谷,清幽境界中可寻得一种生的浓烈。
人的一生真的很短,每一个成长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愿望,我愿自己能通过努力实现人生中不同阶段的不同梦想。执着与抗压能力是一个成功者必备的。您说爱情不需要智慧,反倒笨拙一点更好,更真。那么对于梦想,是不是也要笨拙一点才好呢?有时候一根筋走到底的人反而会有一番不一样的成就。
小禅姐,我的梦想是读研,当老师,然后出书。若这一生能活得如您一般丰盛,那我也就不虚此生了……”
不知道寄向哪儿,就托北京的朋友去中国戏曲学院找她,事先打听好了她上课的时间与地点,朋友便将我的信亲手递给了她。当天晚上,她带着我的朋友去了她下榻的酒店。我给朋友打电话,她就在身边,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竟愿意与我通话。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我的心狂跳不已,比听到梦中情人的声音还要激动。雪老师在电话中鼓励我要努力考研,她的声音,似乎还有着回响一样,温柔中带着温暖,让当时正在辛苦备考的我获得了十二万分的信心。
考研复试结束当天,得知她在天津有新书签售会,我便果断退了从西安返四川的火车票,买了去天津的火车票。
我要见她!
这个念头在心里盘旋了很久,那一刻,迫不及待穿心而出。
见到了!觉得她比想象中还要美,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留着过耳短发,一袭白衬衣背带裤,还戴着一只怀表,眉目间是女子少有的英气。她周身有一种气场,一种让人想亲近却又不禁生畏的气场,亲近的是她月华一般的脸,那上面总是泛着和煦的光,敬畏的是她学养深厚,著作颇丰,让人刚一碰触到她如炬般的眼神就生出了敬畏。
签售环节,我走到她跟前,颤抖着声音说,“小禅老师,我是吧啦。”
她记得我。
她站起来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在书的扉页上写下:
“吧啦,你来了,便是春天。”
因为爱她
缘分一旦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读研那几年我常坐火车去听她的讲座。
旅行时总不忘给她寄一些当地的特产。
参加作家的新书签售会,想着她会喜欢,总会让作家给她也签一本,再寄到她的住处。
她出了新书,我会第一时间买回来阅读,一字一句,细细品读,几乎废寝忘食,那本书就是我的精神食粮。
我的研究生毕业论文与毕业设计都是关于她的内容。我收集了她已出版的五十几本书,一本本看下来,一边读一边细致地做笔记。最后写下了几万字的论文。
毕业设计是给雪老师设计一套视觉形象识别系统,从标志开始,到设计明信片、书签、信纸、信封、名片、毛笔、茶叶包装、茶壶茶杯、衣服、布包……还设计主编了她的公众号“雪小禅”,为了与她的另一个公众号区分开来,我主推“雪小禅最美微刊”,用图文并茂的形式去呈现她独特的生活方式。
毕业设计展览的那一天,几米宽的展区摆满了我为她设计的物品。展览结束后,我把这些专属物件放在行李箱里,坐火车送到她家。
当我把这些独属于她的雪氏物件一件件取出给她看时,她的眼里已经泪盈盈。
她给了我一个拥抱,我忘不了的一个很大很温暖的拥抱。
会痛的不是爱,那些能让人心生温暖、平静、沉下心来的爱才愈显珍贵。因为爱她,这些用心用情设计出来的小禅物品,充满了湿漉漉又绵软软的安稳气。
这些年我阅读的品味很大程度上受着她的影响。她在书里提到过的作家与书籍,我都会买来读。后来有机会去雪老师家中拜访,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帮她整理书。她的藏书上万册,种类繁多,我是在整理的过程中知道了木心、蒋勋、王安忆……后来这些作家的书也出现在我的书柜里。她说过,没有读过一万本书,不要想当作家!
有一回她来终南山修养,我去山中陪她,在终南山的禅园,她与我讲起王世襄、张伯驹、沈从文、钱钟书。她说,热爱文学的话,应细读钱钟书的《管锥篇》。山中夜色多寂静,她的声音轻微,可是句句在我心里,犹如洪钟。
精神明亮的写作者
雪小禅,我的恩师,是一位精神明亮的写作者。
写作三十余年,出版书籍五十余本,获老舍散文奖,孙犁文学奖。尽管如此,她却从未停止过写作,这条路,她是准备走一辈子的。
二十年前,是雪小禅文学之路的起始阶段——“心灵美文”。那时候,《读者》杂志几乎每一期都会刊登她的文章,许多“禅迷”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迷上了她的文字,从此再也无法割舍。
雪老师从2006年开始以写青春疼痛爱情小说为主,这是她文学之路上的第二个阶段——“青春文学”。这个阶段出版的《无爱不欢》《刺青》《爱,青春》等长篇小说。在雪老师看来,作家对痛苦的敏锐程度,以及对生活细节的关照,一定比别人多。
2011年至今是她文学之路的第三个阶段——“文化随笔”。这一阶段以散文随笔为主。从青春文学翘楚到知性文化学者,她的内心愈发从容,文字有了独特的骨力,有了专属于自己的风貌。2012年4月出版的散文集《那莲 那禅 那光阴》是她向文化随笔转型的代表作,书中记下了她对书画、茶道、戏曲等文化艺术的热爱。
“文字要成长,要有力量。不能让文字停留在某个高点,永远让光环照着自己,而是要去探寻新的高度。”一路在成长的文字是她,一直握紧力量的前行,也是她。
她的文字是有“颜色气味”的,读一行便能闻到。“苍绿”、“薄凉”、“繁花不惊”……这些字在她的文章里如音符般跳跃着。汪曾祺说:“探索一个作者的气质、他的思想,必须由语言入手,并始终浸在作者的语言里。”雪老师的语言风格有着自己的独特韵致,许多读者说,读几行字,就会知道是雪小禅的味道。她的雪式风格语言,是禅香,让人不知不觉上瘾。
雪老师的文学素养,无一不在作品中。许多写作者写关于传统书画的文章,总是存在如好事者鄙夷的“天下文章一大抄,这些观点在网上一查,复制粘贴便成了自己的新文”的现象,而雪老师是真正心有鸿蒙天地的人,对古代的画家和绘画作品如数家珍,对他们的评价更是一针见血。
有一年,我陪雪老师在西安交大做一场讲座,讲座前她去校内的文艺馆参观,文艺馆的孙老师接待了我们。我们看了许多高仿的书画珍品,孙老师耐心讲解着每一幅书画作品,小禅老师在与孙老师的交谈中,表达了自己对这些书画作品的独到见解。她思维开阔,观点独特,引经据典,让孙老师佩服不已。孙老师感慨,“我们这里也经常有老师来参观,但像您这样懂书画的人还真没有。”
她淡然答道,“有些人说我是一个作家,我更愿意当一个会生活懂艺术的这么一个欣赏者。这个更重要,也更幸福。”小禅老师的内核和文化底蕴可见一斑,她有一个富足于常人的精神世界。
从前,她的读者大多是青少年,他们都说是在《读者》《青年文摘》上看着她的青春文学长大的,雪老师的文字曾照亮了他们的青春。
现在,她的读者大多是中年人,他们说,读了雪老师的《惜君如常》,懂得了生活的大美,雪老师的文字陪伴着他们步入体面的老年。
雪老师每年都会去上海好多次,她喜欢老上海的荼蘼气息,她早年写的小说《长恨歌》里都是上海的风情与妖娆,看得人心神摇曳。每次去上海都会去静安寺常德路195号,她是能见着张爱玲的。
一次上海的禅园雅集,活动结束后,我陪着她去了张爱玲的故居。她站在常德公寓的大门前,那个短发、瘦高的身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如果细看,她眼神里的寂寥被傍晚的风吹得无限膨胀。我拿着相机站在不远处,为雪老师和张爱玲拍照,那一刻,我是知晓的,她把张爱玲藏在骨血里。
后来我们去张爱玲咖啡馆,点了果汁。
两杯。
一杯放在雪老师面前,一杯放在对面,对面的杯子旁立着张爱玲的照片。她们隔空举杯,知己与知己重逢,注定是轰轰烈烈又不动声色的。
雪老师早年的着装也受张爱玲的影响,款式多为长袍,她人长得高挑,走起路来,袍子都会生风。颜色也很鲜艳,多为明黄、宝蓝、大红,艳丽到惊心。那种色彩给人的感觉,胡兰成为张爱玲家中陈设形容过:一种现代的新鲜明亮几乎是带刺激性。
张爱玲戴嫩黄边框的眼镜,她有一副边框眼镜也是这样明亮的色彩。她们有着相近的高,相似的瘦,相同的孤冷气质,我总能在她的内里找到张爱玲的影子。
如今的她,穿衣服只热衷于黑白灰,越素简越好,以前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都压了箱底,穿在身上的即是生活删繁就简的衣裳。她不在乎物质上的享乐,一双四十八元的球鞋她穿着去了许多城市做讲座。身边的女人背着奢侈包,穿着皮草,马上她就要在心里换算,这几万元可以让她买多少个坛坛罐罐……心疼到不行。
她坚守的是精神上有力量、有人格、有魅力,尽管她穿得再朴素,站在人群中一样有光。
她说:“年龄和审美紧紧相连——我少年时喜欢的狂放与花红柳绿已经悄然淡出视线,那些张力极强却使轻缓的、温润的东西更加如化骨绵掌。”
这种寻找的过程好似她喝茶,早年喝绿茶,现在爱普洱。
又好似她的写作历程。早些年写青春文学,现在只写传统文化的大随笔。
此刻,她的心里是八大山人极简主义的水墨画,不多一笔。
她一直都在行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她的人生状态。
每一年有一半的时间一个人在家种植物、写字、画画、临古帖、听老戏、品老茶,养着一只孤独的黑猫,读书,与书中古人对话,心是早已走遍了古今的万水千山。
还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路上,去了大半个中国,也去了土耳其、日本、法国、越南……去哪里不重要,在路上最重要。
雪老师是一名修养很深的写作者,写文章极为讲究,贾平凹先生见了她的书,也连声称赞她是文字的精灵。在她看来,只有先成为一个大杂家,广泛涉猎,写出来的文章才有厚度与深度。她从不把自己局限于文学这一个范畴,她敬佩的是像李叔同这样的艺术大家,绘画、音乐、文学、戏剧都研究得深入。
她愿此生书香为伴、字为舟船、戏为知己、茶为魂伴、花草为媒……自渡彼岸。
东方生活美学家
雪小禅老师每年都会有很多场大学校园的讲座,她特别喜欢大学生的少年气,他们像一棵棵站在阳光下的小白杨。讲座总是场场爆满,许多学生都是她多年的读者,她不离,他们不弃。还有众多读者千里迢迢从远方赶火车、高铁、飞机来参加她的讲座,见着她本人的时候,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她总会深情对待每一个深爱她的读者,给那些远道而来的朋友们送上温暖的拥抱。
也许你从文字里看到一个沉静的雪老师,却不知现实中的她是极为幽默风趣的。这份幽默源自她对生活的热爱,对世事的达观,还有心中的大智慧。按她自己的话说,她是一个特别好玩的人。特别是在讲座中,她总能用自己诙谐的话语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她也会跟着大家乐呵得直不起腰。
雪老师的讲座内容丰富细腻。她会与读者们分享她对生活的爱、对艺术的爱、对坛坛罐罐的爱,也会讲那些人与人之间的珍贵记忆,动情处亦会止不住地哭,现场的听众也跟着掉眼泪。讲座中讲得最多的内容是戏曲,她总会尽自己的力量在大学校园里推广戏曲文化。她与同学们分享自己与戏曲的缘分、戏曲中的爱恨情仇、戏里戏外的跌宕人生,她也会邀请当地的一些戏曲演员表演戏曲节目,让大学生们切身感受到戏曲深深的魅力。
是的, 她爱戏曲爱得深沉,早期写的爱情小说里都可见着戏曲的影子,近几年写文化随笔,更是毫不吝啬大篇幅来写自己热爱的戏曲大家。在中国戏曲学院教过四年的戏曲文学,亲随艺术大家裴艳玲先生,写了《裴艳玲传》;在山西卫视《伶人王中王》节目当嘉宾评委。每一件都见证了她与戏曲知己般的深情。
因着这缘分,每每说到当代年轻人对戏曲的无知,她都会感到很痛心。一次她在一所大学讲座,场面很大,整个大厅坐了五千学生,她问:“有谁知道裴艳玲吗?知道的同学请举手。”结果乌压压的一片里只有一个学生举了手,这个学生站起来说,自己知道裴艳玲,是因为刚刚读了雪小禅老师的书《裴艳玲传》。
那一刻,她的眼睛满是灰暗。她痛心这么好的戏曲,这么优秀的戏曲大师,在大学生中却无人知晓。可越是如此,她越想要通过自己的力量去影响更多的年轻人恋上戏曲,爱上戏曲。
雪老师曾说,她对戏曲一知半解,是外行,但她对戏曲有人世间的悲悯与大深情,和别人不了解的慈悲。她愿为戏曲续命,尽她的绵薄之力。
除了戏曲,她的书法也颇有一番功力。有人夸她书法写得老道,她说那是因为她有童子功呢。年少的时候她就开始习书法了,少时并不觉得写书法有什么好,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人至中年,越发觉得写字是个好东西,字如人生啊!从而更加沉迷于毛笔的一笔一划中。
她写字用的宣纸也是极为讲究的,洒金的宣纸她不要,觉得俗气,得是那种素朴的、仿古色的、轻薄的宣纸才好。
她也画画,画的水墨画里嵌着西洋画的风情,画的油画里又藏着中国画的孤冷与留白。她的骨子里是东西合璧的,去伪存真,存的都是文化里的精髓,她对艺术的须子比常人都要长许多倍。
因为常年对着电脑写作,写了几十本书,雪老师患上了干眼症,刚开始她也很焦虑,因为她不能再在电脑上写作了。后来,她反倒觉得这种“慢下来”拯救了她。开始静下心来用毛笔在宣纸上写文章。不看电视,很少用手机,她有了更多思考的时间。
她这几年出的散文随笔集《繁花不惊 银碗盛雪》、《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惜君如常》,几十万字的书稿都是她一笔一划用毛笔写在宣纸上,再让助理敲在电脑里的。
有一年她来西安讲座,我当了她的随行助理。晚上睡前,我用热毛巾为她敷眼,她疲倦的样子让我好心疼。
常年高强度的写作不仅损害了她的眼睛,也伤了她的腰椎。坐久了就会钻心地痛。在追求艺术理想的路上,总会付出代价,可她从未有过一句抱怨或诉苦。
五年之后,她的干眼症自愈了,她不再怕任何的强光。但是她依然坚持不看电视,用毛笔写文,有时候宁愿一个人在禅园对着一屋子坛坛罐罐说话,也不愿意去应酬,与些不相干的人消耗时间。她活得越来越像一个古人,朋友问她为什么不学开车,她笑而不答,其实,她是学过车的,只是真的怕刺眼的强光,渐渐就放弃了。她喜欢骑自行车,她骑自行车,就像是从风中穿过的人。
她愿意做那个时代的逆行者,坚持自己的精神强度,追求东方生活美学的调性,活出“雪小禅”的生活方式。她越来越真,越来越素。一个人,光芒万丈。
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
我们有一个微信群叫做“一辈子的最美微刊”,只有雪老师、我、宋骄阳三个人,我是微刊的主编,骄阳是副主编。
骄阳是一个极有灵气的姑娘,一九九五年出生的小女孩,却早已有了一颗老灵魂,写出的文字灵气逼人。我与雪老师都对她有说不完的爱。
我们成立了“微刊小虎队”,雪老师是乖乖虎,骄阳是壁虎,我是胖虎。我们时常在这个小群里沟通微刊的相关事宜,重大事情三个人在群里开微刊常委会,除此之外,我们还会在小群里玩闹、分享好听的歌曲或者说一些体己的话。
雪老师曾说过:“我有一个梦想,到老这个小虎队还在,你们还叫我乖乖虎。”她有时候会像个孩子一样向我和壁虎撒娇卖萌,我们都愿意宠溺她。
微刊坚持发布雪老师写的跟书法、绘画、戏曲等传统文化相关的文章,每一期的微刊我们都做得非常用心,从选文、文章录音、配图,到插图设计、排版都是细致入微,美轮美奂。我们微刊的读者越来越多,并且得到了饶雪漫、齐秦等名人的肯定与转发。在鸡汤文盛行的当下,雪老师叮嘱我们,“一定要坚持我们微刊自己的调性,最好的总是最孤独。我们是做给五十年后的人看的。”
我们曾在北京颐小馆拉勾盖印,做一辈子的“雪小禅最美微刊”。雪老师写到老,我们做到老。
“雪小禅最美微刊”第一百九十五期发布了她的文章《锁麟囊》。这是雪老师用心血,用灵魂写下的文字。有风骨、有格调、有深度,她是一位真性情的写作者。
发布的那个晚上,雪老师在我们的小群里哭了,她哽咽着说,“这是我写得最好的《锁麟囊》。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早悟兰因。人至中年再写,千帆过尽。吧啦,骄阳,等你们四十岁时,我给你们唱《锁麟囊》!”
我与骄阳都尚且年轻,人生中未曾经历过大风大浪,无法深刻理解这其中至情至真的深意,也无法深刻感受雪老师为何会流泪,我们能做的,就是把雪老师写的《锁麟囊》读了一遍又一遍,百感交集。想为雪老师擦干泪水,却只恨那一刻相隔万里。
去年的九月二十一日,我和骄阳特意收集了许多朋友祝福雪老师的语音与文字,编辑成了一期特刊在当晚发布。发布当天,雪老师刚做完一场活动,在机场候机。她点开那期带着大家深深祝福的微刊,听到那些熟悉的温暖的声音,一个人躲在机场的角落里哭成了泪人。
她是一个真性情的人,别人对她的好,她从不会忘记。
几十年来读者写给她的信,她都珍藏着。家中朋友送的物品,她永远都说得出赠送者。她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她总是以一颗博爱、悲悯、仁爱、感恩的心去面对这个世界。哪怕这个世界并不完美,还有诋毁、伤害、背叛、别离,她自始至终对这个世界饱含深情,就如同她一本书的书名一样,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
生活的审美从来都是她的最高梦想
去年夏末,我和骄阳去禅园看望我们的“乖乖虎”。
雪老师的家是她亲自设计的,泥墙,用老榆木门板当地板,书柜也是用这老榆木做的。家中遍地都是她从各地捡回来的坛子罐子。她着迷于那种老旧的、有纹理的、风化残缺的、朴素天真的东西。除了坛坛罐罐还有明式家具、藏式家具、青海家具、山西柜子、废弃的青砖、木筐、竹编篮子……在禅园,随处都能见到光阴的痕迹。这些生活的审美从来都是她的最高梦想。
雪老师清晨五点起来为我们做早餐,放上绿豆、薏米、生米入锅,就爬上天台与棉花团儿缠绵。天台种了茄子和小辣椒,日日都能吃上一些自己亲手种植的蔬菜。
从天台下来,她会与满屋子的草木对话,竹、菖蒲、玫瑰、百合、木槿、石斛、香槟,绿萝、鸡蛋花……对花草进行修剪,浇水,让清澈的气息更为蓊动。这些花草都种在她从四处淘来的坛坛罐罐中,老旧植新绿,这才是生活艺术。
她会一边做着早餐,一边唱戏曲。等我们起来的时候,饭桌上早已准备好了满满一桌子的早餐。咸鸭蛋、粥、油条、油饼、释迦,盛食物的器皿也是小禅老师从全国各地背回来的。器皿是生命、有温度、有气场在,很多孤独的时候,它们会是最温暖的陪伴。多数时候小禅在写作,那些看起来笨拙的、粗糙的、充满野性的坛坛罐罐,就静静地与之相偎依。
小禅老师在文字里一直想传递给读者的是,日常的才是最动人的。在真实的生活中她确实是亲力亲为,热爱一粥一蔬。 她说这几天给我们当厨娘,我们提着布袋陪着她去买菜。她是热爱生活的作家,喜欢穿梭于市井。菜市场永远是最接近地气的能量场,朴素、粗糙、动人、别致。生活不是诗与远方,而是脚踏实地地过好每一天。
爱厨房的女人保持着不可磨灭的性感,食物和器物不仅是陪伴更是生活的审美。柴米油盐酱醋茶,直指生活的本质和内心。“酌量”、“少许”是中国菜的大哲学。美厨娘爱生活,所以日常动人。中午她做了红烧排骨,因厨艺了得,我们经不住诱惑一人吃了一斤。吃完之后乖乖虎负责扫地,壁虎负责洗碗,胖虎只要负责文艺拍照。饭后煮茶看天空、吹风。一曲《白蛇传》,就一口老白茶。
小禅老师是碗控、罐子控、单车控、辣椒控、饺子控、少年控,总之,她在生活中是一个顶好玩的人。她总说,写作与生活相比,她更热爱生活。
她喜欢有情怀、有腔调、有深情的人。她要么一个人在家中与一屋子的植物聊天,要么约一些九零后的小伙伴来家中包饺子吃。她不喜欢与大人玩,不喜欢成人的世界。
这两年,小禅老师迷上了手机摄影,她的艺术灵气彰显无疑。新书《惜君如常》里的插图都是她自己用手机拍摄的。这些照片大部分拍摄于她的禅园。看这些摄影作品,你一定会感叹,一个把生活过成诗的写作者,她拍出来的照片也会充满了东方生活的诗意美学。
摄影其实是用光影写诗,她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你会看到她对光的敏感度。有了光的跳跃,作品就有了一种灵动之美,照片会说话了。
她的禅园就是一个最有意境的拍摄场地,不需要布景,只要她写作累了,取出手机随手一拍,都是一张绝美的照片。透明的瓶子插上一枝花,有一种清浅美。老旧的罐子与明亮的春花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带来一种视觉上的张力。美的器物让花生艳,让人生羡。
我时常觉着雪小禅老师是个多维度的人。她有着北方女子的直率爽朗,亦有着南方女子的灵动羞涩;她会听中国古老的戏曲,亦会听外国的交响乐;她爱极了八大山人孤绝的水墨画,亦会在达利的画前想要与之私奔;她对中国古典名著如数家珍,亦对外国文学如饥似渴;她穿一袭青灰色的棉麻衣裳站在苏州老街上,见着她的人都说朴素优雅,她亦会穿着黑色丝袜,戴着贝雷帽站在上海外滩上,见着她的人都说性感摩登;她有着男人的坚毅果敢,亦有着女人的风情万种;她有时候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孤独老人,一个月不出门,独自与一屋子的坛坛罐罐相伴,有时候她亦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无邪孩童,对自然中的万物爱得赤诚欢喜,一树的梨花开都能让她欢欣雀跃;她时而理性,不愿写的人,哪怕对方名声显赫也不愿提笔为之写一句话,她时而感性,一个人若是在心性上打动了她,哪怕对方只是大街上摆地摊的无名之辈,她也愿意花大笔墨去写之记之。
雪老师的人格魅力绝不是一面,她有的时候八十岁,有的时候十八岁。也许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有八十岁了,等到她有一天满头银发的时候也许才十八岁。她雌雄同体,南北皆宜,东西合璧,理性与感性同在。活得没有年龄,不问性别。这样的她更像一个神奇的魔方,随时带给人惊喜。
我是你的照相馆,一辈子给你拍照片
我拍过最多照片的人是她。拍了几年了,用过普通的单反入门级,用过非常棒的人像王镜头,也用手机拍。每一次我都会拍上千张,手中按下的快门无法停止。镜头里的她在变化着,从喜欢宝蓝、明黄的衣裳,到喜欢素朴的黑白灰。拿着相机的我也在变化着,从一个小丫头成长为一个大人。
刚开始学拍照时给她拍的照片都是大头照,完全不知道摄影的审美,雪老师也从未嫌弃过我的拍摄技术,总会认真准备拍摄的衣服与拍摄场景,面对我的镜头也十分认真,没有一丝敷衍。
直至后来我越拍越好,我知道了什么是留白,什么是意境,什么是东方美学,我拍她的照片得到了她的赞赏,得到了更多人的喜欢。
她总夸我有灵气,拍出了她想要的审美。
她大学讲座的海报照片多是我为她拍摄的,《繁花不惊 银碗盛雪》、《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这两本畅销书里的文内插图都是我去她家为她拍摄的,她二零一七年出版的新书《惜君如常》封面工笔画照片与明信片照片也是我为她用心用情的拍摄。她见证了我在摄影艺术上的进步与成长。
爱她,就像爱着大自然里的一朵花开,所以她在我镜头里呈现的是她最自然最动人的样子。她越来越返璞归真,内心干净,气场强大。
每次给雪姐姐拍照的时候,我都会说,“真美”“姐姐这样好美”。是真的很美。我们相约了每一年都要为她拍几组照片,一直拍到老。
今年一月,我收集了雪老师这些年拍下的珍贵照片,她的青春、她的光阴、她的人生全部融合成一本水晶相册。相册中有一半照片是我一年年给她拍下的印记。
她收到相册后说:“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相思梅花,泪落如雨。谢谢你,亲爱的学生,八年追随,早已是亲人。”
我回复:“我是你的照相馆,一辈子给你拍照片,冲洗照片。用我的方式去溺爱你。”
朋友说,如果你爱一个人男人像爱你的雪老师一样,一定早嫁出去了。对男人,我的爱显得严肃吝啬,可是对她,我总是愿意去做一切我可以做的事情,哪怕花光所有力气。不是几天,几个月,也不是八年,是一辈子都还嫌不够的深情。
每一年我们都是要聚几回的,或是去她的禅园住几日,或是跟随她去各地办雅集,或是在她的大学讲座现场为她拍照。每每与她见面,心上都擎着十二万分的欢喜。
她对我总有一种疼惜之心。在我选择事业,选择伴侣,选择生活方式的时候,她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我提示。去年,当我为着是否要辞去大学教师工作举棋不定时,她在电话那头坚定地对我说:“吧啦,体制内的工作会束缚了你的艺术灵气,自由职业者会更适合你。”她的话语给了我很大的力量,次日我就交了辞职申请书。
此后,我离开古都西安,回到了湘西浦市古镇,成为了一名自由写作者,幸福着。
雪老师建议我应多写一些关于传统文化的文章,不要赶大时代“十万加”的时髦,我心怯,觉着自己还没有底气去驾驭传统文化,写了也不一定有读者看,我便继续写时兴的小文章,然则内心还是诚惶诚恐。有一天在电话中再次提到这件事时,雪老师却不批评我了,她说,“吧啦,我知道你的难处。现在的我已经有固定的读者群,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写一些流行的文章也不要紧,你总得靠文字养活你自己的。”我听着这贴心的话,心中有无限的暖意。
2016年的冬天,雪老师在西安理工大学有一场讲座。我的父母也去参加了。活动结束的时候,读者们蜂拥上去找她签名,可她径直走到了我的父母面前,他们之前从未见过,我不知她如何认出他们的。她握着我母亲的手说:“吧啦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女儿。”我在一旁听着,鼻子一阵发酸。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幸福。
她也操心我的幸福,希望我能找到真正的归属。她说我的伴侣应比我大几岁,成熟稳重,格局大,有内涵,能在精神上懂得并支持我的写作梦想。她太懂我,我的忧伤,我的喜悦。她哪怕没有在我身边,也能感受到她就在我的前面走着。
她说,吧啦,等你结婚了,我一定要来当你婚礼的证婚人。
那一天,哪怕在脑海里幻想着,也会美好得让人落泪。
最好的陪伴,就是不离不弃
今春的一天,雪老师整理东西,无意间翻到了六年前我写给她的第一封信。我们都掉了眼泪。最好的陪伴,就是不离不弃。她是我人生中的大贵人,如果没有遇见她,就不会有现在的我。六年前,我大四在读,是她无数粉丝中的一个,信里认真地写下:“小禅姐,我的梦想是读研、当老师、出书。”现在这些梦想真的都实现了。
人生中遇见一位疼惜自己的恩师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她从不吝啬对我的关爱、疼惜与鼓励,我人生中每一次大的转折都是她为我做指引,她也特别器重我,甚至对身边的好友说,我是她最出色的学生。
从未给别人新书写序的她第一次给我的短篇故事集《当茉遇见莉》写了推荐序,她在序中写道:
“如果说见证一个人的成长轨迹是荣幸,那么很荣幸,我见证了她一寸寸的成长轨迹。
从一个稚气的小姑娘到下笔从容的写作者,从一个大学生到大学老师,从手机摄影到有独特品位的摄影师,从平凡女子到有生活品位的李菁……时光赠予她金线,织成了自己的梦想。
上天太厚爱这个女子了——给了她美貌,又给了她才情。而且,年轻得像一株翠绿的小白杨。
行走。读书。写作。摄影。设计。李菁每一项都是她这个年龄的佼佼者。重要的是,她始终保持着低调谦逊的温度,那是个低姿态的温度,谦卑者的姿态。”
她去听了陈丹青先生的讲座,被陈先生对恩师木心的深情所打动,她说,“等我老了,希望你依然在身旁。”
我坚定地回复她,“我会一直都在,不离不弃。”
我们说好了,等她八十岁满头银发的时候我还要为她拍照呢。那时候的她站在樱花树下,满头银发,着旗袍,穿心爱的球鞋,站在我的面前,樱花瓣落在她的发上,肩膀上。她低着头,下巴微收,眼里看着落在身边的花瓣,细数光阴。
她依然是十八岁时候的天真模样。
我那时候也老了,穿着长裙半蹲在她的面前,举着相机,为她拍照。一边拍一边提着裙角。嘴里喃喃地说:“姐姐,真美。姐姐,真美呢。”
李花缤纷枝头闹,雪绕枝头禅意生。
她是我的恩师雪小禅,这个世间独此一枝。
作者简介:
李菁,笔名吧啦,80后湘西灵气女子,艺术硕士,曾为大学教师,现为自由写作者,独立摄影人,摄影梦想课堂创始人,遇见美宿主人,十点读书签约作者。其摄影作品格调唯美,意蕴深长,被选作梁实秋、雪小禅、张晓风等名家著作的专用插图。已出版书籍《见素》《当茉遇见莉》《你的人生终将闪耀》《向美而生》。头条号:遇见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