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隋炀帝杨广,其不论在历史史料中,还是众多话剧、影视剧电影等塑造的形象,似乎都被打上了一个亡国昏君的烙印。
累累罪行多不胜数,比如,好不容易结束了乱世,为百姓开创太平盛世的隋朝,因他而亡,又如,为人骄奢淫逸不止,甚至仅仅只为了去江都游玩,就大兴土木开凿运河,全然不顾天下百姓的生计性命,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地。
可是,如果把时间线拉长,俯视历史长河的话,就会发现,这个为了游玩而开凿了“运河”的他,或许才是那个,让未来唐、宋帝朝延绵数百年盛世繁华的背后推手,有此“功绩”堪称最有价值的“真·千古一帝”。
原因很“简单”,这条隋炀帝开凿的“游戏遗留”运河,在后世的阻塞与贯通,“实际”上基本左右了唐朝、宋朝的盛世繁华与衰落凋亡。
“运河为国之重器,其所设须大力等本故,有国与代至倾天下之力以成,何如此?
曰:‘为农、运、经济、军事之求。’”
于是,唐朝诗人皮日休的《汴河怀古二首》可侧面窥见其一二影响力:
其一
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
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
其二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陈寅恪先生在《唐代政治史论述稿》中有个很敏锐的观察:
“唐代自安史之乱后,长安政权之得以继续维持,除文化势力之外,仅恃东南八道财赋之供给,至黄巢之乱既将此东南区域之经济几全加破坏,复断绝汴路运河之交通,而奉长安文化为中心仰东南财赋以存政治集团,遂不得不土崩瓦解,大唐帝国之形式及实质,均于是告终矣。”
而历史学家全汉昇由此引发了后续更加细致的考证,并研究了诸多史料之后,写下《唐宋帝国与运河》一书加以详细论证,为此下了一个新颖的结论:
“运河通,则国运兴;运河塞,则国运衰。”
运河通——开创盛世唐朝
隋炀帝自大业元年(605)起就开始开凿运河,这个时候正是历史上重要的南北经济转移的重要时间节点,因为此前自汉朝灭亡后,胡族入侵,大一统的局面土崩瓦解,之后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战乱不断,尤其是北方的丰沃的土地遭到严重破坏。
直到后来“衣冠南渡”,经济政权逐步南移,后北周禅让覆灭,隋文帝建立的隋朝,统一王朝时代才有一次来临,隋文帝励精图治开创“开皇之治”,也为后来隋炀帝为了“玩”而倾尽全国之力开凿运河的花费,奠定基础。
虽然史料上对隋炀帝开凿运河原因的描述是,因为其想去江都游玩所以不惜奢靡得大兴土木,但其实就当时的社会政治经济形势是必然的趋势。
1、此时的北方水利严重失收,土地的生产力远远不足养活日益增多的人口,使得百姓普遍贫困,逐渐需要依赖南方粮食、资源的供给;
2、江淮一带历经长时间开发,各种资源为国家财赋创造了极大的补充,其中光浙江的“粮食”,已经可以达到“衣食半天下”的程度,而北方因为须防御吐蕃及其他漠北民族的入侵,政治中心无法移动,必然需要有效的供给。
3、最重要的是,想要保卫国家不受外敌入侵,更好得连接南北促进发展的办法,就是让整个国家拥有高效的运输方式——运输量较大,花费较小且时效平均最快的水路运输。
于是,自然,开凿运河就成为当时必然的时代选择结果,绝不仅仅是隋炀帝的一时玩乐的奢靡。
其实,如果结合后世对唐朝的影响,唐朝前期最盛的太宗、高宗时期,正是因为运河的便利,尤其是隋炀帝开凿的江淮—洛阳一段的交通便利,才客观上使得政府组织增加的开销激增(太宗时期,文武高级官员642人,高宗显庆初,一到九品总计13465员。)由府兵制转变为募兵制(前者农兵一体,自备钱粮,后者国家承担所有,且派发钱粮。)花费巨大的唐朝前期得以较为平顺得渡过,且日益繁盛。
不然,如高宗在位花费约一半时间七下洛阳,武后在执政二十余年间除去约三年在长安之外,其余时间均在”神都“洛阳为何?正是经济原因,也是因为运河只修到洛阳,有了运河之利,唐王朝才基于此日渐繁盛吧。
于是换个角度看,有句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运河最初的开凿虽然因为工程伟大而花费许多人的心血和劳力,甚至付出血的代价和生命,但是他们的牺牲并不冤枉,因为自他们开凿完成之后,后世数百年都得以收到丰厚的“回报”。
于是唐人皮日休在《皮子文薮》中也有深刻的认识:
“垂后以功者,当时劳而后时利……在隋之民不胜其害也,在唐之民不胜其利也……不劳一夫之荷畚,一卒之凿险,而先功巍巍,得非天假暴隋,成我大利哉!”
运河塞——宋帝国的繁盛与衰落
到宋立国时,由于太祖其本身经历加上开国过程有鉴,“杯酒释兵权”之后,军权集中,政府遂募重兵于中央,为了维持庞大的军队开支,尤其是对粮食需求的激增,政府首要的选择就是利用漕运走运河,以便让江淮的米粮得以照顾北方和西北方的边防。
于是位于运河北段的汴州就是最适合建都的地方,也就是后来的东京(汴京),一幅《清明上河图》的盛世宋朝图景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以说,隋炀帝开凿的运河,是后来宋朝日渐繁盛达到前所未有的“经济顶峰”的重要原因(之一),宋人对其重视的程度,如淳化二年(991)六月运河溃堤时,就连皇帝本人也亲自下河来督工修理,《宋时》有载:“淳化二年六月,汴水决浚仪县。帝乘步辇出乾元门……车架入泥淖中行百余步,从臣震恐。”可见一斑。
而由于“汴京之变”的发生,运河上游又发生了溃决,运河被阻塞乃至切断,政治中心北方与经济中心南方也被迫“分离”。
于是一直以来宋朝依靠的“靠山”—运河之利倒了,米粮供给不足,导致军队被削弱到大部分无力维持的程度。
而即便如此,在宋金对决的时期,仅依靠着运河南段,也有力地支持着南宋的立国,虽然依旧无力回天。
但客观上“运河”的畅通与阻塞与否,也导致了宋朝由繁盛到衰弱,乃至慢慢走向后来的灭亡。
虽然,宋朝的繁盛与衰亡客观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但不可否认的是,运河在其中几乎起到的决定性的作用。
写在最后:
隋朝,隋炀帝开凿运河,虽然史书上劣迹斑斑因游玩江都而兴起修建,是为昏君作为,尤其终其隋朝的灭亡,可以说是“以河而兴,以河卒。”
但是,如果站在历史长河的高度去全面评价的话,隋炀帝只开凿运河一件事,便可称得上是“千古一帝”,因为这条运河的顺畅与阻塞,几乎实实在在左右着后世数百年唐朝和宋朝两朝的盛世与衰亡。
或许正如对此研究颇深,并著有在1944年初版就被当时学术界公认“千古不刊之作”的《唐宋帝国与运河》一书的全汉昇先生所研究所得的那样。
自隋以来,隋炀帝开凿的运河的畅通与否确实左右着唐宋帝国的国运兴衰,其结论振聋发聩:
“运河通,则国运兴;运河塞,则国运衰。”
当然,如果大家有兴趣想深入了解的话,可以入手全先生于今年携@华章同人出版的简体版《唐宋帝国与运河》,相信不会让大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