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了,带着满腔温婉。
小南风拂过,春季将绿色泼洒得片片点点,毫不吝啬。碧绿的原野像一幅无边的画,伸展向远方。沟沟坎坎里洒满野花草,到处金黄,暖香的味道。鸟儿叫醒生动,婉转地,繁花样开在窗外。桃花振动活泼的翅膀,摇曳清香。妈妈把春种在地头,被鸟儿捎上树梢,人们在清明节折回大把带花的杨柳枝条,创意地别在门槛上,迎风招展。“清明不插柳,死了变成大黄狗”,这民谣赶着风俗风尘仆仆走了上千年,渐行渐远。我所不能忘记的是清明节的味道。
味道,从世世代代劳作的原野上飘出。
春天,是一个野菜飘香的季节,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馋那种味道。我的老奶奶最善做野菜,活了一百多岁,一百多个初春到秋末的野菜,被吃成一种文化,老奶奶说来一篇一篇,篇篇不重。我从中品出历史的味道,寻到一种长寿秘诀,这秘诀盛着祖祖辈辈的哀愁与快乐,痛苦与希望,欢喜与无奈,饥馑和健康。
初春的荠菜花,鲜嫩,水灵,带着泥土和春的清香,在金黄色的阳光里,沐着微风,剜进篮子里,本身就是一种享受。被老奶奶剁成馅,做成白白胖胖的包子,开锅闻香,让人垂涎欲滴。那味道透出原野的野性和爱的醇厚,永远深嵌在骨髓里,一到初春丝丝缕缕萌发出来,随风摇曳。
紫色小花的地丁和金黄色的蒲公英开遍原野的时候,春意浓成化不开的春愁,古人把它赋成一首首诗词,飘洒在历史的长河里,氤氲跌宕。老奶奶把野菜摘净,洗成清亮,新鲜的风景,晾晒在院内金黄的阳光中。待拌上面,上锅蒸出袅袅白白的梦,希望,健康,一生的爱和沧桑。一会儿工夫,被我们这些馋嘴小鬼头没心没肺地吃个精光。
多年以后,我才品味出味道里爱的深厚。
苦吟吟的曲曲菜和绿涔涔的婆婆丁,适合凉拌,像极了农村人清清淡淡的日子,苦中找乐,苦中品味幸福的味道。凉菜如沐清晨的风,吃在口里,就真真切切地找到春的滋味,醇厚,绵长,深邃,灵性…….。
野菜,清明节这天吃最地道,谓之掐青。地头边,沟坎上,嫩嫩鲜鲜的叶,清清亮亮的花,捕捉人的眼睛。伴随发现的惊喜,在两手拇指和食指之间,被掐成一种艺术。沐浴在春光中,微微的风扑面,完全是一种享受。
妈妈说,老奶奶吃过一百种野菜。可不是,一百种也多呢,以致老奶奶的性格里也有春的味道,温暖,平和,冲淡,博爱,宁静如海,慈祥如春。所以成为方圆几里的寿星。老奶奶说春天的荠菜,好吃。五八年饿得捞水草,煮着吃。逮癞蛤蟆吃。花生芽也能吃。蓖麻芽不能吃,白白胖胖的,吃了腿肿得像杠子。刺刺芽五八年也包饺子。孩子们到我辈也有唱童谣:“刺刺芽包饺子,渣渣歪歪怪好吃”。最让人馋的是,嫩绿的榆钱,飘香的槐花,用钩子钩几枝,一家人围在一起,摘得满院花香,满院的欢乐和笑声飘荡。留下的是我难以释怀的味道,牵引着记忆没着没落地寻找。那种味道就在口中,却远得怎么也找不到。
找到的是妈妈的味道。
做菜也是一种享受,妈妈说。妈妈受老奶奶真传,丰富的材料和佐料,让野菜的味道更加鲜醇,深厚,口齿留香经久不绝。我做过多次,却总做不出如此地道的味道。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是春的味道,也是爱的味道。爱是相同的,也是独一无二的。
哦,春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