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末,江苏南通人。诗文散见《诗刊》《星星》《青年文摘》《诗歌月刊》《扬子江》《草堂》《莽原》等。获第八届“诗探索 中国红高粱诗歌奖”入围奖、第六届太仓七夕杯爱情诗全国大赛特等奖、首届闻捷诗歌奖三等奖。有诗入选《2018中国青年诗人作品选》《中国诗歌2019年度网络诗选》《2020天天诗历》《2019年中国诗歌精选》等。
一些灯在消失
我爱一再消失的灯火
它有时孤悬野外
挂在瓜田的一间草棚里
有时置于河岸
照着养蟹的网微微颤动
更多时候出现在乡村的瓦屋中
女人在灯前纳着鞋底
男人搓着草绳
男人手中的绳子越来越长
女人的麻线越来越短
而不远处
一些灯在消失
一些灯还在黑暗中闪耀
–
–
待完成的雨
雨下来下去,无非实在和虚无两种
它潜进暴涨的河水
也使我们脚下一片泥泞
忧心忡忡的蚁民
永远向高处搬动自己小小的寰球
顶风冒雨的人举着伞,除了遮蔽自己
也努力倾向身边更重要的人
孩童踏着水洼,他们不知道有一些
是由离人的泪水蓄积而成
更多的雨,淹没了那个独自走进荒野的背影……
雨从命运深处汹涌而来
而我,正在迎接落向我的那一滴
渡
大河宽阔,风吹起迷人波澜
远看千帆竞发,不惧迢遥
应是心中自有彼岸
–
我的船缓缓驶离码头
船上装着孤独的心跳、偶尔倾泻进来的雨水
还有不知何处飞掷而来的石块
——这危险的悲壮的
无法回头的出行
–
后来船在河心里打转
平静的河面,有我理解不了的苍茫
独自挥舞长篙
我有一船靠不了岸的悲伤
–
–
母亲的菜地
白菜籽下到地里
几天都没发芽
重来一遍,还是没什么动静
–
是几只野鸽子
把它们一粒一粒捡走了
–
母亲很快又撒下一些菜籽
用薄土轻轻掩盖起来
–
在旁边的空地上
她特意地
多洒了一些
–
–
裂缝
河谷狭长、弯曲
我们的碌碌一生,被它掩藏了尽头
大海横无际涯,以你我有限的视力
永难穷尽它无限的敞开
–
大地用这豁然的开朗存照万物:
风云变幻,草木芜杂
无数鸟雀飞掠,再不回来
–
裂缝还可能扩展,浪头从
看不见的深喉涌出
足以荡平冰川、丘陵、大山……
最后是我们
–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而哗哗的水声反复传来,提醒我
我们尚在漂流之中
–
–
擦拭
如此温柔地擦拭,倘若我说村前的河
是一匹布,要给它堤岸
和夹岸而生的树林
给它四野,成畦的秧苗、玉米、青菜……
再给它错落的屋舍,屋前屋后走动的人
那些挑水烧饭的人、引水浇菜园的人
查看秧田水量的人
将水当做了世间最好的布匹
它清清白白,自地心涌出
围绕着我们的村子,因流动
而保持不腐
使我们的生活愈发清亮
像它一样,映出天堂的影子
–
–
苍穹下
无可逃避
被摔打,被抟成型,被施以彩釉
–
天地间一座巨大的窑
命运如火光,反复舔舐、淬炼
–
越来越硬,越来越沉静
有天空的胸襟和山水的色泽
–
接纳疼痛,刀片一样划过
经年后,冰裂的皱纹遍布全身
–
这时,我们才有空低头
掏出心底的柔软,轻轻擦去浮尘
–
–
时间坠落的彼岸
多数时候,一面湖是平静的
偶尔借云影去天空漫步一小会儿
–
身边是旷野,是四季的风轻轻吹
是熟悉和陌生的人来了又去
–
时有草蔓纷披,树木耸峙
鸟雀从容地掠过这么多荣枯
–
天涯很容易就可以望到,落日也是
远方有栅栏,我已经懒得动身了
–
–
寂寞
节节草有空心的寂寞
如果它一直拔节,又没有一双少年的手
调皮地夹上母亲的眉毛
–
麦田有由青转黄的寂寞
如果母亲采了灌浆饱满的嫩穗,做成冷蒸
却不再有一个小馋猫眼巴巴等着
–
炊烟有虚弱的寂寞
如果它仅仅飘了一会儿功夫
只够母亲热一碗粥,就着暮色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