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没来南方之前,还不懂爱情,我以为爱情是彼此打开对方的世界,彼此交出一个更广阔绚丽的世界.然而,有时,爱情是关闭彼此向着世界的门。
来广东见识的第一场爱情是住我下铺的女孩,她叫遥远,典型的四川妹子,活泼开朗地像个金丝雀,每次见她,总是忍不住地逗她:遥远,你这辈子怕是不知道愁为何物了。遥远总是笑笑地说:清荷姐姐,愁是甚么,我可真是不知道呢……
一个月后,遥远突然告诉我,她要搬出去住了。我愕然,她一个小小文员,工资不过八百,搬出去住?当真不必,必定大家跑这么远的路,主要目的还不是为了挣钱。我意欲劝住她,同住一屋的佩琦用眼神止住了我。
那个霓虹闪烁的夜晚,我看着遥远被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接上了别克车,夜色里,遥远的笑声分外的悦耳。
佩琦说:在这个城市,爱情是不需要考验的,一周前认识,一周后搬去同居,清荷,这就是都市的节奏,现代的方式。
遥远请假一个月,再回来时脸色灰暗。她说:清荷,我再也无法同他在一起了,他已婚兼且有子,看到他我就想问他要一个结果,可是,他能够给我的除了更多的物质外,别的甚么都没有了,连那简单不过的三个字,都不愿说出来,清荷,我和他在一起,彼此都感觉到沉重,压抑……遥远瘦弱的身体缩成一团,眼泪无声的流着……
遥远在宿舍住了一天后,终于受不了女生宿舍的单调和枯燥,那个男人一个电话之后,她走了……
她说:清荷,从此后,我们永不相见,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注视着遥远贴在床头上的小燕子,我问自己:是生命太过漫长?还是都市的繁华太多太精彩?纯粹的东西被肢解成碎片,模糊,暧昧……
慢慢地,我失却了判断力。
(2)
遥远辞了工,理直气状的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新来的江西妹,柳烟搬了进来。
星期六,柳烟脱下工衣,换上漂亮的吊带裙,在我面前转了一个优雅的圈子,笑问:清荷,这裙子怎么样?
柳烟是个丰满的女子,说真的,吊带裙并不适合她,可是,我却违心地笑着:很漂亮……听着她高跟鞋清脆的远去声,说话尖酸刻薄的佩琦说:像甚么样子,简直一个风尘女子……
佩琦……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我想说点甚么,可是,我最终甚么都没说,佩琦突然间挤到了我的床上,她叹了一口气:清荷,我母亲早逝,相依为命的父亲偏偏是嗜赌如命,家里一贫如洗,姥姥拚着老命供我上完了中专后,也离我而去……
佩琦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失时机的递给她一张面纸,搂了一下她的肩膀,佩琦继续说:贫穷使人丧失一切权利,连贫穷人的情绪也是不应该有的,清荷,我师范毕业后,原以为能够做一个安安份过日子的小学教师,可是,老天连我这点最卑微的愿望都不让我实现,为了那份工作,我只差将自己的身体给那个足可以当我父亲的老校长,可是……
人在成长中的记忆中,若有残缺或是亏欠,便会耗尽一生去填补,佩琦曾经的贫穷,成了她生命的空洞,情感的淡漠更是深入她的骨髓.
那夜,我和佩琦挤在一张床上睡了,临睡前,我说:佩琦,你其实是个顶善良的女子……
(3)
柳烟是第二天早晨才回宿舍的.
看见我和佩琦疑惑的眼光,她冲我们一笑,露出两只可爱的小兔牙……
“柳烟,你确认那个男人会娶你么?”佩琦说话的声音已经悦色的多了。
“是的,他一定会娶我的,你瞧,结婚戒指都买了呢”柳烟伸出白懒的手指给我们瞧着。
那个早晨,我们三个女生都非常的开心.我们三个人的关系融洽了许多。
柳烟在跟我们说起她未婚夫时,眉眼笑得像天上的满月,她说:我是个没个性的女子,我喜欢像小绵羊一样依在他怀里,我渴望结婚后,能够给他生一个儿子。
佩琦说:我呢,渴望做个有钱人,从此改变我的的命运!
见我默不作声,柳烟和佩琦同时问:清荷,你呢?
我,我愣住……
因为,我也不知道要做甚么,我心里有着许多的不甘、许多的不忿,要我如何说起?我要如何说起呢?
(4)
是的,清荷同样是个有故事的人。
故事的起初里,并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满心的喜悦,那天,当我看到他给我的文字后,我的心失控了。
那些文字,我闭着眼都能倒背出来:
知道我开车有多快吗?我总是让速度尽量的快,尽力的再快,我喜欢在风中飞驰的感觉,我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的生命就像这速度,飞快的掠过人们的眼睛在他们诧异的瞬间我就走了。
我可能是这世间的异类,我以为我就是喜欢快,喜欢简单,我来人世吹一声口哨我就走了,让你们继续陶醉着,继续迷恋着,继续难受着……
但是你说了如我一样的话,我就把速度放慢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看见你和我同行,我就感觉没有慢有你参照我就不觉得慢了,你也这样想吗?没有你我会孤独吗?
我驻住了脚步,在这人世,看着他,他们在我身边走过,瞎了眼的摸索着,乞讨着,你和我却笑着,在笑容里拥抱着,他们反而是匆匆的走过去了,随着他们眼里骯脏的永恒去了……
没有什么是可以让我看重的,在此之前,我曾想过刻意的把生命缩短,在意识里我把我的生命缩短,我不是因为痛苦,而是那样会让我觉得快乐。
很小我就有一种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能力,我能在事情发生前在梦里看见它,但是醒来了,在阳光下了,我又遗忘了,事情发生了,我觉得似曾相识,但又无能为力。
就像眼里飞逝的草木,我对人世没有感觉,一如看了就走了的那种。
远处,玉立着一朵花,我看她过去了,可是她又在前面了,我回头她还在原地,但是我还是在奔驰,她过来又回去,我一直的奔驰,我不懂了,我下来了,看见了自己辛苦跑出来的一个圆圈……
十几岁,我掰着脚趾想着死,并且怕得要死,而今呢?我在想什么,终于相信我为什么要来了,来赴一个约会,来看一个朋友,牵扯我的不是什么世界,而是一份思念!
你就是那朵花呀!我的速度在你面前还是速度,但是却很幽雅的转了一个弯,表面上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但是你我却在一个圆心中生活,呵呵,我觉得这是很微妙的关系,存在于很微妙的人。
有时候距离是催化剂,用距离来丈量思念,距离有多远,思念有多沉,你如果向我走来,一路上拣起一串串思念,我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呢?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如果,但是思念却是在心里扎了根。
我很简单的,你看我是这样的,我很复杂的,别人看我是很复杂的。我把什么都看透了,什么都不计较了。
但是你出现了,我被击中了。
不知道应该怎样继续的,我知道至少我应该让你快乐的,我看见有人在诗歌里说:我在天空转了一个90度的弯,以35度的角度掉入水面。
我想,不管我的角度如何,我在你的湖心都荡起了涟漪,在你还没有幸福前我就是任何的角度,你需要我怎样出现我就可以怎样出现。很暧昧的话,但是却是我的实话,此刻生活对与我,没有白天只有黑夜,我说这话不是想说自己很痛苦,实际夜晚我很快乐,能遇见你,说几句。能写一写文字你我隔着荧屏,迅速结合,又瞬间分离,这样反复的重复着。
那天你有了归宿,我就会和你的影子这样聊天了。
劝君更进一杯酒,没有天涯没有愁!!!!
好好睡吧,你知道我坐在计算机前的,你知道我在给你写文字的,好好睡吧!
现在你觉得孤单,你至少还有一彦,以后你不觉得孤单了,你就拥有一切了!!
毕竟我是你爱的朋友!……
一彦,一彦,你让我如何忘却你?告诉我,只悄悄地告诉我一个人:要我如何忘却你?
虽然,我一直是清醒的,虽然我一直知道,我和一彦没有今生,只有来世,可是,为何,不甘不忿仍然像小虫一样吞噬着我的心?
我知道有一天我会结婚的,我会在我甜蜜的爱屋里做他人妻子,我会生一个像我又像他的孩子,我赌,我绝对不会让自己蓬头垢面。我永远还会是那个兰心惠质,神彩飞扬的,被人叫做清荷的女子。
一彦,一彦呢,他会和她平静而幸福地过完此生,不过,这和他永远爱我没有丝毫关系。
这一晚,我顿悟:人的心总是难甘,欲望总是填不满。
(5)
或许是长久坐办公室的原因,柳烟原本丰满的身体更是臃肿了许多,腿胖了一圈,小肚腩也长出来了。柳烟开始疯狂地减肥,她一天的粮食就是三个苹果。她叫:天啦,我都烦死了,清荷,快告诉我,怎么才能让我赶快瘦下来?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天天跟随清荷去车间追踪生产进度,你瞧瞧清荷,吃甚么都胖不起釆。佩琦道
佩琦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她将好心情挂在脸上,挂在嘴边: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再向前一点点,我就会点头,再冲动一点点,我就不躲闪,不过三字,为甚么犹豫这么久……
佩琦告诉我们,她喜欢上了一个名叫万里长风的网友。
星期天早晨,我和佩琦看见柳烟在阳台上摇呼拉圈,笑着:柳烟,你是怎么回事,很久没看到你的那位了?
柳烟放下呼拉圈,气喘吁吁地回答:他刚刚升职,工作上不敢怠慢,我们说好了,下周碰面的.
小心你的白马被别的美眉抢走了!我打趣着。
他才不会呢,我十八岁就跟他在一起了,他爸爸妈妈早已将我当成了他家的媳妇了。柳烟平躺在床上,呼哧哧地喘着气。
佩琦不说话,她坐在一台破旧的计算机前,和她的万里长风欢天喜地的聊着。
佩琦的网名叫兰色精灵。
兰色精灵说:如果爱情是一种情感的桃色交易,究竟是什么原因吸引两人成为一对呢?是金钱?外貌?才艺?还是性格?
万里长风说:傻丫头,爱一个人不用太多理由的,如果你考虑太多,那反而不是爱了,就如同你,你简直是我命中的克星,我的精灵,我们见面好么?……
兰色精灵:不,我不希望我们见面,见面了,我反而不爱你了……
万里长风:为何?总有一个理由罢?
兰色精灵:没有理由,我只是怕,我怕欢乐之后的冷清,我时常在想,分手或离婚的两个人,从陌生到成为恋人或夫妻,一定有过许多甜蜜的时光,但为何幸福的感觉会消逝?为何换来的是一场「不适合」的际遇……
(6)
深夜,柳烟回来,身体沉重地倒在床上。低低地抽泣着。
我坐在她床边:怎么啦!
他告诉我,他不爱我了,他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他还说,三年来,我们共同的积蓄五万块都给我,他甚么都不要,只要我放他自由……
我静静地听柳烟说完,想说点甚么,可是,那么多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拍打着她的后背,沉默着……柳烟哭累了,慢慢地睡着了,她睡得极为不安宁,时常会将身体缩成一团……
我想了许多,打开了那台破旧的计算机,邮箱里有一彦发给我的电子邮件:清荷,看了你发在论坛上的文字,我放心了。阳光下你应该是幸福的,没有人有权利剥夺你的幸福,包括你自己。因为我不允许。见不到你我的心情是失落的,失落的想着你。昨夜梦见你,你的眼睛是凄迷的,说是累的,但是我却想得更多,我不敢好好看你的,因为我怕我会变的呆呆的,你看我傻傻的,你会笑的,其实你笑起来我会很高兴的,但是你笑的样子让我担心,让我担心……
最后我看见了你旗袍上的那朵玫瑰,我心里一紧,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有多么美丽!
好象一抹鲜红在你白色的衣裙上绽放,我的喜悦是不自禁的,清荷你是这样的美丽,一朵嫣红我就醉了。你给一种清淡又艳丽的感觉,你清爽的不象是在人间的。我想着你,但是却不是对情人那种不可抑制的盼望,不是对朋友的那种思念,我想你只淡淡的但是却弥漫了我的心房,我想你是不舍得让我拨的雾,不能去揭的纱,还是朦朦胧胧的,但是却看得清楚,我活到50岁,我陪你到50岁,我想我也是不想看清你的,我还是希望不要把你看清,谁不希望亲切但有距离热烈但有分寸呢?
雾会越来越浓,纱会越积越重,而时间呢?
清荷有时候希望你很复杂,让我想拨也拨不掉,有时候希望你很简单,你偏偏就是这两者的分合,我是不想去想了,就是看着你,望着你也是很美妙的事情,我是鱼,你是水,水和鱼都是喜欢自由的,他们又生活在一起,说他们离的远也是,说他们都很近也对,鱼可以在天涯,可以在海角但是他接触的,拥抱的都是水。
多远永远只是形式,在地图上是线条,在生活中是山水,多近也只是借口。远了有人说影响感情,近了也有人说影响感情,到底是近了,还是远了呢?我想是人们倦了吧!
清荷可以一年不见我,我也可以一年不见清荷,山还是可以这样高,水还是这样远,但是我想我们是不一样的,还是会好好的,还是会想念的,我们的想念不是想得到什么,而是心里已经刻了什么!!
我告诉你一句话,如果你问我:我会放手吗?我回答:会!但是我不会放心!心不在了,手又会怎么的倔强呢?
有人把天地变的很大,而我们把天地放在了心里,就像叶子秋天从树上凋零,翻了无数个跟斗,却在秋风中把脉络表现得如此清晰,虽然有遗憾,但是没有它的凋零又怎么有幻美的身姿呢!
我把心放在一个地方,我也收留了一颗心,把生命中最美好的交换了,我会在一个地方期望我的心在她身体里呼唤我身体里她的那颗心,见面了,不用说话,两颗心隔着距离,却是真挚的溶在了一起。狐狸喜欢吃葡萄,没有错,狐狸够不到葡萄也在情理之中,树那么高,狐狸又那么小,狐狸对自己撒一个小小的谎说葡萄酸,狐狸也知道这是一个很傻的谎,狐狸爱葡萄,因为得不到葡萄就对自己撒谎,流着口水,仰望着,就走了,但是葡萄的样子却在他的影子里显得那么长。这又何尝不是好事。至少在下次吃到葡萄时它会更用心的品了……
一彦,一彦,放心罢,清荷不会寂寞。我在论坛上发着贴子:
我不躲开任何命定的东西
也决不躲开你
你若是注定要
出现在我上下班必经的路口
我决不躲开决不
月光下纵然躲开你
也躲不开你眼里的柔情如许
我不躲开挑战
也决不躲开你
你若是这世间唯一
唯一能伤我的人
我决不躲开决不
斜晖中纵然躲开你
也躲不开你那万望无奈的凝视
我不躲开考验
也决不躲开你
你若是这世间唯一
唯一能让我含着泪
一读再读的书
我决不躲开决不
如梭的岁月里纵然躲开你
也躲不开你那在千人万人之中
也绝不会认错的背影
……
(7)
201宿舍的三个女生突然问都变得沉默起来了。
柳烟讯速地瘦了下来,我们再也看不到她可爱的小兔牙了;佩琦呢,也不再每天上网了,她闭口不提万里长风的事;我呢,书无心看,文章也无心作……
只到那天下午,他的出现,才让我们三个女生又恢复了笑声。
他,柳烟的未婚夫,手捧着一大束玫瑰花来找柳烟。他是来向她道歉的。长身玉立的他确实是人中之龙,难怪柳烟一直放不下他。看着柳烟喜极而泣的样子,我和佩琦悄悄地关上了门。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佩琦高挑的个头更显得亭亭玉立,我说:佩琦,你好美,你真的好美!佩琦没有回头,她说:清荷,我已经辞职了,明天就要走了……
这回轮到我大吃一惊,我问:为甚么?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
佩琦面对着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清荷,我这会心很乱,让我静一下好么?
那好,早点回来。
201宿舍已经没有人,那束娇艳地玫瑰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浓香,我走过去,想拿起一朵凑近闻闻,不想手却被刺痛了……
(8)
佩琦是在走了的第七天,打来的电话。
她说:清荷,我已经进了一个新的公司,凭着经验作了一个部门的小主管;清荷,我将长发剪断了。
佩琦跟我说过,她要一辈子留着长发,她姥姥说过,留长发的佩琦最漂亮。
佩琦,告诉我,是甚么人能够让你剪掉长发?是万里长风?
清荷,甚么也别问,给你发了电子邮件,你自己看看去。
迫不急待地打看信箱,看到了佩琦写给我的信:万里长风就是柳烟的未婚夫,清荷,男女之间的爱情或婚姻并不适合用「施恩不望回报」来形容,这样的境界与修为,恐怕许多人一辈子也无法领悟,因为婚姻与爱情都具有唯一与特别性。在满足这样的前提下,一个人所能承受的压力或容忍是有限的,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信未,佩琦说:我在一个人的空间里为所欲为的幸福着,偶尔,也会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