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成,生于七十年代,福建土楼所在地永定。诗歌刊发于美国、法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菲律宾、中国大陆、台湾、澳门等地报刊,部分诗歌翻译成英语、德语,被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同济大学、武汉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处专家教授编入近100种选集。
深深的
比秋天更深的,是人心
往里扔一块石头 听不见任何回音
这么深的地方 藏得下许多东西
比如一个草原 一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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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疾病在宫廷深处生长
人们的耳朵都装了消音器
听不见这场病在夜里霍霍燃烧
恨到深处的女人决定开一家商铺
把这场病以批发价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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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撞碎在青石板上
发出微弱的喘息
这个游丝般的声音被一个怯弱的男人捕捉到了
他想跨出去 把碎片收拾起来
重新拼成一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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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浪
水果里面的水掀起小小的浪花
这个声音只有细心的女人才能听到,“哗”
轻轻地,女人唇下那块小凹地又多埋了块秘密
三分钟,就打破了女人沉默了几个月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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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里的水比银行利息涨得快
许多贷高利贷的山坡纷纷自杀
顺带把花花草草挤兑得破了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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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半夜开的银行可不能破产
多少女人放心地把感情存进去
在窗外蹑手蹑脚取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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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女人知道,果树里的水往高处流
只有儿子知道,上帝的脑壳一定有很多洞
只有你自己清楚,那辆车在你心里转了几个弯
最后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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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 无
蝴蝶起飞前为什么细雨绵绵
一个山谷太久无人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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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列火车的远去为什么导致集体自杀?
因为重的被运走,轻的被留下
为什么半夜的脚步使一个少女方寸大乱?
因为她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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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秋天适于埋葬、冬天适于写诗?
因为泪流不出去、矿采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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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开窗
夜里,湖里的水悄悄上涨
不知想淹掉谁的心事
孩子打开窗
爸爸,他们往水里抬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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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别开窗,别眺望远处群山
这会使一个人死得更辽阔
最好把心事倒在桌上,一粒粒数
然后又装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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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孕含在水果内,像一个发育中的宝宝
水会长大,涨得水果满脸通红时
它就能下树了,被各种各样的手传来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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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猛然推开窗
会看见许多不该看见的人间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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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在城市
哦,是荒凉发作了
它长出尾巴,让你与上司的关系骤然紧张
这个细细的荒凉,发出咪咪的叫声
被都市人当作宠物养
偶尔它搅起一点涟漪,打湿夫人的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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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灯红酒绿中需要一点荒凉
在死去活来的相恋中需要一点荒凉
荒凉在田野浩浩荡荡,淹没一切
“你姨妈深深掉入一个货郎的眼神
像去年的风筝至今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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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的生活
天边,一群乌云手忙脚乱做手术
一阵寒风剪碎了行人的皮肤
许多人找来针线缝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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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悄悄抬着鹅卵石的梦
轻些,它们怀孕了
准备好了迎接幸福
水安静得像冬日的农村妇女
晒晒被子,坐坐凳子
看太阳被一个大喉咙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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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人登上列车后决定永不回来
有多少人嚎啕大哭着从生活的深处归来
从此闭门不出
在厚厚的窗帘后写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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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之雨
两个人在梦里拉锯子
失意者在深夜挖井
挖到了一个古人辽阔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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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滴滴答答打印着街道
爸爸,上面的错别字是谁写的
下班后迟迟不归的男人
他的业余生活被纺织机织进一个
女同事的眼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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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出其不意的盛大仪式
强迫人们在上面签字
据天气预报说
这台大功率打字机将连续工作三天
它可以把你的后半生全部打完
可以把你漂亮女同事的梦打印出来
让许多男人忘记牵回自己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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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走了夜归人的骨灰
一片乌云被嫁给山边的悬崖
一片星光被嫁给上坟归来的少女
一滴露珠被嫁到深宫后院
一页书远离人世 在寺庙里
孤独记载着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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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犬吠被夜归人捕捉
关在小铁笼
一阵呜咽嫁给戍边战士
他冲出大门 见月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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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鹅卵石被捧上地主餐桌
借助它们磨掉胃里的忧愁
一片月光被嫁往茫茫人世
哪家灯火迎来
一个人的出世
哪阵清风吹走了夜归人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