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栖真之地》《德克萨斯》等诗集和长篇小说十余部,获第二届李白诗歌奖提名奖(2017)、第十二届滇池文学奖(2016)、《文学港》储吉旺年度文学奖·诗歌奖(2016)等,入选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项目、中国青年出版社中国好诗(第二季)。曾参加诗刊社第29届青春诗会,第31届鲁院高研班。
黄昏割草
坏棉花在天空吐絮
黄昏飘过割草人的头顶
辽阔天空被割小了
太小了啊,世界只剩下一蓬乱草
太黑了啊,镰刀割到了手指
太锋利了啊
枯草又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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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的起源
火往往是偷来的
人们摘下欧洛的生殖器
剖而两半,里面藏着通红的火
浪漫派要重温原始性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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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爱开火的玩笑
无意识的地层深处:小蓝花是红色的
矿工是颠倒过来的星象家
火,一头迷人的小兽
它的情欲难被点燃也难被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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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餐吧!太阳神也会因饱食过度而死亡
每株植物都是液体的火焰
风吹得熊熊的火沙沙响
抚挲着太阳脸上的雀斑
孤独是块硫磺晶体被摩擦的感觉
火的精神顶端敏感处可阐释繁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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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下山,把天空烧成了灰
露台的灯为人类保留了火种
爱情的火焰,燃尽我们身上一切尘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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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金术
炼金术是单身汉的科学
是孤独男人的沉思物
是雄性内部最烈的火
在最隐蔽、最温暖雌性体内
一个突发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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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火星的意志
在无限的特殊个体中熄灭
返回成为纯净之火
这潮湿的火苗
垂直的溪流
一场倒着下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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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计时器抽回飞逝的时间
使之轻盈
太阳吸食了黑夜的能量
在悲剧和喜剧之间遐想两次
烧掉庇护在我们身上的道德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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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无事可做,让司炉者得以消遣
普罗米修斯啊,金色星辰的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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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梦更缓慢
斯特恩说:“我需要旅行伙伴,
为了观察影子在日落时如何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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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间
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就可以了
他独自旅行,从壁画的拱顶走下来
像梦游,但永远比梦更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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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过大军交战的烟硝
加固的水泥碉堡和被时间侵蚀的海岬
看到艾略特的荒原
荒原至高无上,没有岔道和城门
但长满杂草,像集中营中毫无希望的起义
未开辟的道路充满诱惑富于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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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谈论政治和经济
荒唐的故事,拘谨的赞美者
书本上成捆正确又绝对愚蠢的教条
有助于我们理解恶意与疯狂
没有同情心的大自然美妙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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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正视的只有太阳和死亡
——这是穿透一切的光明
砍掉的头颅,往右走,再往左
有太阳照到了脸上,仿佛刽子手的慈悲
路过的人发出短短的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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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是最开阔的洼地
骑士能在世间得到恩赐
但尘世一直是他的心病
他迷恋维纳斯,热爱名声也贪慕虚荣
骑士为武器沉迷,武器就是他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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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在广袤的夜
那时,狄克提斯还不是克里特的英雄
桑树结乌黑的果实,荆棘顺从了墙根
枯萎的叶子在掉下来,全与爱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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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行走得慢些
故乡很小,在野薄荷的清凉中
我们不凭先见与旧识通晓将来
马是伤心的,屋子是黑的
夜是孤独的,白色的月亮落到树上
像一只白色的鸟,哭过的地方开始泥泞
日落以后,世界又旧又荒凉
像十一月的墓地
–
我花园里的花只在夜里生长
它们像我一样孤独
我有灰色的院墙和灰色的猫
路过此地的人都是圣人
不能到达的地方就是将来
镜子的那一面肯定不是我
黑夜是最开阔的洼地
伊斯特利亚已衰亡,城堡正在变成废墟
死囚的脚步已经走远
–
有一天,大海江河也会消亡
但蔚蓝之后更是无垠的蔚蓝
啊,蔚蓝,赤裸裸梦境之上的蔚蓝,你好!
火的花茎
最伟大的形象制造者
制造最伟大的形象
–
火,只有光可以与之匹配
孤单的人坐在火堆前想入非非
伟大的在场,绵延着的在场
–
火红花束聚集起来,他伸出手取暖
讥讽的魔鬼占据他的思想
天真的地轴咔咔转动
红衣主教赞美火的花茎:这蓝色的小红花
–
火的怀抱中,死亡并不是死亡
用耀眼的钻石和蓝宝石的火星
打开玄武岩之门
吐出沥青和硫磺,吐出沙砾、金属和火
在火焰中死去是一切死亡中最不孤独的宇宙之死
熊熊之火燃烧,天地与思索者同归与尽
火焰的手臂温暖而深情,如情人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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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飞舞的灰烬是他们的骑乘
太阳从爆发的火山口被抛向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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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在林子里留下了隐蔽的记号
直到光进入
植物才看到自己沾满花粉的大雌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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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测量天体的仪器
用最精密最广阔的一部分制造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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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与光在互相撞击
浓荫下雪白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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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蜇人的金黄色蜜蜂正在忙碌
美丽的龙舌兰盛得下全世界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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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
太阳是上帝的一个烟蒂
它把天空烧出了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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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认识的时候
他半裸着身子从一场战争中走出来
抛下斜斜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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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在湖边洗澡
水雾把它的镜子模糊了
日落时分,世界是一片蛮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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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蛮荒”是个动词
难以压抑,需要开出火红的花来
在山峰和峡谷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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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其分的灰
要当心光明与黑暗之间
那个叼着烟斗唉声叹气的人
他在大地褶皱处潮湿了眼睛
又在阴影里看清了事物本质
–
到处都是战斗的气息和不可限量的勇气
只少数人仍保留着暴风雨般可怕的固执
刺探着不明所以的春天
–
有一天,我们坐着火车
挨着金黄的山脉缓慢地行进
穿过落日
那是我们一生一次的流浪
我们小心翼翼剔净深海鱼身上的刺
佐以伏特加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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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心事总是有,春天正四处找寻
一个洁净、光线充足又色彩鲜亮的地方
安放伟大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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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荒原上一场大雪
目睹大鸟迷路
目睹一条河流入一只空酒瓶
太阳饮尽这瓶酒就冉冉上升
那么广阔,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