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陶艺作者乐子砚,
10年前从平面设计师转行做陶艺。
为了学习技法,
一度处于“抛夫弃子”的状态,
过着上海与景德镇的双城生活。
今年初,她搬回上海,
将自家阁楼改造成了工作室,
还打造了专门的电窑,
一边做全职妈妈,一边做陶。
她摸索出模具成型的方式,
搅合不同的泥巴,
烧制出带有自然风化效果的绝美花器,
作品还受到了著名茶人李曙韵的极力赞赏。
乐子砚说:“做陶艺目前还不能养家,
但我从没想过放弃,
它是我的创作语言,会一直坚持下去。“
自述 乐子砚 撰文 陈稻稻 责编 邓凯蕾
我叫李乐,乐子砚是我的创作笔名。
原先我是一名平面设计师,最开始是因为一个设计项目去到景德镇,在那边滞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上海待久了,我已经很习惯高效率的工作方式,不太能理解陶艺这项工艺为何会如此复杂?于是就想自己尝试看看。没想到,学会了第一步,就想学第二步,就这样,开始了自己陶艺的创作生涯。
全职妈妈的一天:
照顾孩子、工作、虚度时光各占三分之一
2009年,我买了第一台拉胚机在上海的家里练习。当时那台机器工作的时候,声音特别响,一开始以为是机器的问题,后面才意识到是我自己操作的问题,陶艺是需要一个深入的学习过程。
之后,我去到了景德镇,在郊区租下了一个院子,到传统的工厂进行观摩。师傅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上海、景德镇来回跑的双城生活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
2020年,我结束了景德镇的工作室,搬回了上海,简单地将自家阁楼顶改造成了工作室。
之前,由于我两地跑,全家的日常生活变得疏于料理,处于一种“抛夫弃子”的状态。搬回上海之后,我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三分一时间用来照顾孩子,三分之一时间工作,最后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虚度。
虽然不用去办公室坐班,但是我还是会给自己定一个日程。
早上起来做一顿简单的全家早餐,然后开始检查泥胚,根据天气情况晾晒泥胚,打扫工作空间,处理泥浆。
这个习惯是在景德镇养成的,早上自身的状态清朗,容易接受泥胚出现的问题,能够安静思考和观察。
中午会出去转悠,家附近、菜市场,或者去公园剪些植物回来。午间吃一点简餐。
下午我会把听书软件打开,一边工作,一边听书。最近在听杨照讲《史记》,做陶占用手和眼,但耳朵空闲下来没什么用,听书非常合适。
我很重视晚餐的准备,这是一家人围坐、聊天的时刻。
晚饭后会陪孩子作业,等孩子结束功课,我会继续在楼顶工作室忙一阵子,如果当天有新的想法,就工作得比较晚,睡觉时间不是很固定。
我越来越感受到,陶艺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工作方式,你只需要一个人,也不需要太多借助外来的方式,就可以做一件你自己喜欢的事情,这跟我喜欢的生活方式很接近。
不断尝试新的方式
多失败几次才有可能成功
回想我刚刚接触陶艺的前5年,实际上没有做自己想做的东西,只是用拉胚成型的传统方式做作品,熟悉泥料的特性。
2013年,我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展览。上海戏剧学院的老师正好愿意提供我一个场地,朋友们也觉得我做了几年了,应该去展现自己的作品。
我定的主题是“历”,主要是斗笠型的。一种是敞口的,一种是直线型向上的,还有收口的。我在器物上进行一些触碰,泥坯会在转坯机上发生变形,算是和泥料在进行对话吧。
这和我当时的状态是很像的,我在竭尽全力地接触陶艺,我也不知道最终我会做出来一个什么样的作品,就是尽力去完成。
在陶艺圈,有“十圆不如一方”的一种说法,就是做方形、直线条的,它在呈现工艺上是有一点困难的。
这是由景德镇泥料的特性决定的,景德镇的泥料比较分散、黏性没有那么强,它特别需要有拉胚的劲力,再用刀功进行处理,烧制之后会非常挺,光亮、通透。
我初期的作品也都是以圆形为主,所以我希望借助模具成型的方式,做出更多其他形态的器物。
制作之前,我会先画草图,再用一些折纸的模型做一些小样,观察它实际的立体样式,然后再做修改,完成一个第一泥模。之后经过灌石膏和灌浆的工序,最后完成模具的翻制。
于是就有了第二个系列“初”。
它主要的器形是八角形,现在回头看,它其实很脆弱,成型方式没有那么扎实,但我一直把它保留到现在,哪怕我再做新的系列,我还是会继续参考“初”里面的这个八角形。
八角的盘子,可能你烧十片,没有一片是好的,它会碎、会裂,最终可能要烧到几十片,才能逐渐稳定下来。
我每隔一段时间,会这样尝试一些新的手法。一开始会感受到很大的挫败感,因为会经历连续的失败,但是如果你一直不去尝试,失败会越来越少,可是你也很难有新的突破。
陶艺家在不同的地方,
就要适应不同的创作方式
当我熟悉了泥料,有了自己一个成型方式,下一部是要考虑釉的问题。
“浣”的系列,是尝试在摆釉的表情。蘸釉、吹釉、淋釉、浸釉,不同的上釉方式,会最终决定这个器物呈现出来的气质。
“点道云踪”,就是用了蘸釉的方式,来处理釉面。它特别像宣纸沉淀的方式,釉料沉淀在胚体上。
“屋漏雨痕”,是一种浸釉的方式。浸釉会产生釉水的流动,它最终烧出来的面貌,会呈现出比较有流动感,像雨痕一样的痕迹在陶瓷的表面。
“石如飞白”是上了一遍釉之后,在表面做些刮痕,然后再上第二次釉,它就会有层层叠叠的变化。
2020年之前,每隔半个月的时间,我就会去一趟景德镇,一般会待上五天、七天,最多不超过十五天。
在景德镇时间比较紧张,要完成两块板的窑炉作品制作和烧制。可以使用气焰窑炉、柴窑,烧制比较大型的器物。
在上海,工作的窑炉只能是电窑。柴烧和电烧最大的不同,就是柴烧它有火,可以和空气发生化学的变化,具备更多实验的品质。电烧相对而言,只有温度的变化,物质的变化更少一下,表现力会弱一些,它会显得更温和、贴近生活。
但对于我来说,没必要说一定是什么窑炉出来的就是好的创作,陶艺家在不同的地方,就要适应不同的创作方式,只要创作的理念能够保持独立的思考。
上海夜间用电的价格低一些,烧窑从傍晚开始,到1200度以上的高温阶段,正好是电压平稳的深夜。虽然不是关上窑门就万事大吉,用电也会升温变化的问题,但比气焰窑方便。
最近安装了摄像头对准电窑炉,录制好可以回看、检查升温曲线。隔一天降温,第三天上午开窑。
做陶艺10年,终于找到伯乐
我比较多的买家在杭州,很多都是设计师。他们中有些人,从我最初做陶艺就开始支持我,单纯喜欢我作品上一些设计的特质。到现在为止,陪伴我已经有7、8年的时间了。我们在私底下也有交流,他们会给我提一些建议和想法。
2019年,我在北京做“山烟几何”展览的时候,认识了知名茶人李曙韵老师,她是我那次展览最大的藏家,并邀请我做一次展览。
今年在李老师的茶空间,做了“石壁松风”系列的发布。这个系列,我做了些跳脱日常的器物,例如茶台、花器。
材料主要搅合不同的泥巴,还加入比较坚硬的颗粒。烧制之后,器物的表面会发生开裂,比较像风化的效果,呈现出接近自然而然的泥料状态。
现在物质丰富,好用的器物很多。所以我在泡茶的时候,会尽量去体会不满足的地方。例如茶台,它的作用比茶壶隐蔽,能跳脱之前泡茶的姿势。
我做的花器,也不适合常规摆放,它们像雕塑一样在空间里。我希望能做一些跳脱常规的器物,多一些对材质的感受。
李老师非常喜欢这些大型的器物,她上课的时候,也会常用的我的茶台做示范。李老师对器物的使用、制件,要求非常高。她的喜爱与收藏,很大程度上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支持和鼓励。
中国独立器物作者慢慢涌现
生活美学在复苏
我最爱的陶艺家是英国人Luice Rie,她的作品中自然地融汇着东西方的元素,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没有束缚却又质朴严谨。她尝试了诸多的造型和釉料的变化,器物才由内而外,器釉曲线整体如一。
另外还有一位我非常非常尊敬的陶艺家黑田泰藏,他用陶艺探索自身,作品极简而纯粹。
我还是初学者,没有办法和她们的作品比较,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希望未来能达到她们的状态。但最终能做到什么水准是未知的,重在过程。
独立的器物作者这个概念,是我们观察日本而产生的,所以我们才会有“他们做得比较好”的错觉。但实际上,中国器物从业者的数量超过日本。在景德镇,可以看到火车那么长的窑炉,每天不停在工作。找一个有一万小时的工作积累的工匠,很容易。
中国目前独立器物作者慢慢涌现,未来不一定会走和日本一样的作者模式,路要走了才知道。
日本的当代陶艺独立作者,也不是基于传统工匠匠人的体系,也不等于职人。他们也和我们一样,面临创新的挑战,比我们还更有市场的压力。
如果一定要比较,我们和日本有差距的地方,是我们的生活美学在慢慢苏醒,在重建当中。
目前做陶艺还是很难有收益养家,所以我先生继续经营他的企业。但他会常常帮忙陶艺的工作,工作上互相支持。
我先生也很喜欢陶艺,我们的计划是80岁以后,还可以有一份共同繁荣爱好,栖息山村。
陶艺的最初,一定会面临生存的问题。因为陶艺的市场,没有想象中那样庞大。当代陶艺的复兴、审美的建立,没有想象中那么完善,这是一个需要很多人一起努力的市场。
做陶艺需要面临很多困难,但我没有想过要放弃它,为做任何事情都会有困难。现在我选择了陶艺,它是我的创作语言,我会一直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