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陕西文学代表之一,陈忠实在国内外文坛都享有极高的声誉。
特别是他的长篇巨著《白鹿原》,更堪称是一幅展现中国近代史变迁的雄奇画卷。
从1992年发表之日起,陈忠实的《白鹿原》就已经在全球刊印了160万册,并获得中国小说界最高荣誉奖项——茅盾文学奖;由《白鹿原》改编的同名影视剧,每经播出均会收到良好口碑。
可以说:这是中国文坛上真正的史诗级长篇巨著。
好的作品值得阅读无数遍,而作品背后的故事更应该被人知晓。
所以,今天就和大家聊一聊:陈忠实创作《白鹿原》时所经历的辛酸和考验!
质疑:你怎么写不出路遥的《人生》?
在陕西作家协会中,陈忠实、路遥和贾平凹可谓是相互激励的关系。
他们喜欢和其他作家聚集在一个房间,交流创作信息,议论新发表的小说。
1982年的某天晚上,路遥告诉大家:自己的中篇小说《人生》将会在《收获》杂志上发表。
这条消息让所有人感到震惊和羡慕。
在当时,《收获》杂志是中国文学的名牌刊物,作为青年作家能够在上面发表中篇小说,绝对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人生》正式刊发那天,陈忠实连忙跑到文化馆,找到了第三期《收获》杂志,细细品读起路遥的这部作品。
他形容读完的感受:“坐到椅子上,是一种瘫软的感觉。”
这种瘫软的感觉,不是因为故事中主人公高加林波折起伏的人生命运,而是因为《人生》所创造的完美艺术境界,令他震惊也震撼!
后期路遥的《人生》引起了热烈反响,人们争相阅读,文学界也是好评如潮。
陈忠实骑着自行车回老家,中途遇到了一位喜欢文学的同学,这个同学见到他后,便挡住了去路,直白的问到:“你怎么没有写出《人生》?”
听到这话的陈忠实,心里泛涌起五味杂陈的滋味,也开始反思起自己的文学创作来。
他发表文学作品比路遥早,还拿过全国短篇小说奖,但自己的创作之路好像就停留在短篇类型上,再也无法突破。
到了1986年,路遥再次完成了《平凡的世界》第一部,这更加触动了已经44岁的陈忠实。
这一年的陈忠实清晰听到了生命敲响的警钟,被生命突如其来的紧迫感紧紧包围后,忽然间意识到:自己从15岁开始便迷恋文学创作,却没有一部硬气到得到全国人民肯定的大作品。
也就是这个时候,陈忠实产生了要写一部有分量长篇小说的想法,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我要给我死的时候,做一部垫棺作枕的书。”
而这部作品,就是书写渭河平原50年传奇的史诗级巨著——《白鹿原》。
迷茫:发表不了我就去养鸡
下定决心创作《白鹿原》后,陈忠实将写作环境挪到了偏远安静的老家农村。
安静的创作条件打开了他的记忆阀门,也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书中的很多人物形象,都是来源于他早年听说或目睹过的事件。
就比如田小娥被刺刷抽打的情节,就来源于陈忠实早年目睹过的一件事:一个年轻女性因对婚姻不满意逃婚,被抓回来以后捆在一棵树上,全村的男人都用刺刷抽打她。
再比如族长白嘉轩这个人物灵感,源于陈忠实曾祖父的某些影子:做过私塾先生的曾祖父,个子很高,腰杆总是挺得又端又直,而这些特点在白家轩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1988年的4月,陈忠实在草本稿上写下了《白鹿原》的第1行字:
“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漫长的创作就这样开始了!
4年的创作是漫长的,这不仅指对作家耐力的考验,更是指陈忠实一日三餐的艰难。
由于妻子王翠英要留在城里照顾老人和孩子,而忙于创作的陈忠实没有功夫做饭。
所以他让妻子给他切好一大堆面条,饿的时候只需要把面条放到锅里煮熟就行;等面条吃完了,妻子就会再给他送一些馍和面条回来;如果妻子太忙的话,陈忠实就匆忙赶回城里,背着一袋子馍回到农村再继续闷头创作。
在经济条件入不敷出的条件下,这样粗糙凑合的饭食,陪伴了陈忠实整整4年。
1991年的深冬,妻子再次来到农村给陈忠实送面条和蒸馍;两人分别前,陈忠实喊住妻子:
“你不用再送了,这些面条和馍吃完就写完了。”
妻子王翠英停住脚步,沉默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问:“要是发表不了咋办?”
陈忠实倒是没有任何疑虑,斩钉截铁的说:“那我就去养鸡。”
事实上,这也是陈忠实考虑已久的决定。
从1987年正式动笔到1991年冬天完稿,《白鹿原》已经写了4年了;为了完成这部作品,他几乎是以足不出户的方式在创作,更别提养家糊口了。
而且还有个现实问题,不得不让陈忠实考虑,那就是出版的可能性!
在当时的文学环境里,能不能出版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事情,这就迫使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陈忠实下定决心:如果作品无法出版,自己也不会从事写作生活了;而观望乡村企业家都已经发家致富,说不定养鸡会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临近年底,春节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白鹿原》中纠缠三代的人生悲欢也进入了最后归宿;随着鹿子霖的死亡,这段穿行半个多世纪的历史烟云,终于迎来了解放。
这天是1992年的1月29号,陈忠实为《白鹿原》的结尾画上了具有深刻含义的省略号;这部近50万字的作品终于写完了!
事后陈忠实回忆当时感受:
“那是一个难忘的有点刻骨铭心的冬天,下午在我划过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的时候,两只眼睛突然出现了一片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陷入了一种无知觉的状态。”
但相比完成作品应有的轻松感,他反而被前所未有的危机和紧张情绪包围;因为《白鹿原》这部作品的命运到底如何,他也不清楚!
1992年的2月下旬,陈忠实写信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何启治,询问:《白鹿原》的稿件是邮寄北京,还是有专人来取?
当时西北文学是由编辑周昌义负责,但由于在1986年因为自作主张退掉了路遥《平凡的世界》,导致错失了茅盾文学奖的作品;因此,出版社在集体商量后,决定由现代文学负责人高贤匀以及和旗下的《当代》杂志编辑洪清波一起取稿,临出发前,众人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轻易否定这部作品。
见到两位编辑后,陈忠实怀着几近悲壮的心情,将近50万字的手稿交给了对方;本来想说句“我连生命都交给你俩了”,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因为他意识到:这种情绪性的语言会给两位编辑造成压力,最后也只是留恋不舍的拍了拍稿件,完成了他酝酿已久的交接仪式。
此时的陈忠实绝对不敢想:两位编辑日后对《白鹿原》的评价,会用上具有万钧之力的“开天辟地”四字;更不会想到:《白鹿原》这部作品,会以星火燎原之态席卷整个文坛,乃至全中国。
1992年的3月,《白鹿原》正式被刊登在杂志上,初次刊登就引发了火爆的阅读狂潮,以至于杂志也卖断货,导致身为作者的陈忠实也空手而归。
1993年中旬,人民文学出版社正式出版了《白鹿原》单行本;书籍还在印刷过程中,就有得到消息的读者前来书店排队;出版社人员只好借了大卡车,前去印刷厂等待拉货。
1995年,《白鹿原》参评了第4届茅盾文学奖;但也因这部备受追捧的作品,让这届茅盾文学奖的评审用时最长、波折最多、也最富有戏剧性。
抵制:《白鹿原》有什么好,你们要评它?
《白鹿原》发表不久后,在火热的阅读狂潮中,一些具有影响力的文学评论家,也开始了对《白鹿原》的批判,主要原因是说:作品内容的着眼点不对,没有积极意义,更不适合拍成影视剧展现给观众。
虽然这段话说得隐晦,但也知道批判矛头直指陈忠实笔下的“田小娥”这个角色。
而当时的作协书记翟泰丰,对《白鹿原》更是意见重重!
在首次参评过程中,翟泰丰坐在办公室等消息,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全票通过的好消息;以至于评奖办公室主任陈建功向他汇报这件事时,气愤的他拍桌子怒喊:《白鹿原》有什么好的,你们要评上?
翟泰丰看来:《白鹿原》的文学价值不高,与茅盾文学奖标准相差很远;所以得知《白鹿原》进入初审环节后,又设法将茅盾文学奖的终审拖延到了1997年。并在终审环节中,请来了一些“老左派”当评委,希望让《白鹿原》落选。
可令翟泰丰没想到的是:老马克思主义评论家陈涌,第1个发言就全面肯定了这部伟大作品,众人拍手称快。
作为资历深厚的老前辈,这份发言可谓是帮助《白鹿原》扭转了战局;可以说,翟泰丰这份弄巧成拙的行为,反倒成全了《白鹿原》,使其支持票数再度增加。
但因为还有些反对声音,评选官方只好要求陈忠实对作品做出了删节处理;严肃来讲,《白鹿原》是以修订本的形式获得茅盾文学奖的。
虽然评奖过程坎坷,但《白鹿原》这部伟大作品其影响力不言而喻。
陈忠实在创作《白鹿原》的时候,立志用这部作品表达“民族生存、历史和人的生命体验”;而纵观这些年的影响力,陈忠实无疑是做到了!
影响:荡气回肠的奇书,触目惊心的画卷
《白鹿原》到底是一部怎样的作品呢?
著名学者范曾如此评价:
“一代奇书也,方之欧西,虽巴尔扎克、斯坦达尔,未肯轻让!”
它的奇,让人读来荡气回肠!
整部作品是以白嘉轩的六娶六丧为开头,拉开了渭河平原上白鹿两家命运的不详序章:白家和鹿家的两代子孙,开始为争取原上统治争斗不休,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权利游戏:巧取风水地、恶施美人计,孝子为匪,亲翁杀媳,兄弟相煎,情人反目……
随着大革命、日寇入侵、三年内战等重大历史事件,白鹿原翻云覆雨,古老的土地在新生的阵痛中战栗。
我始终觉得:作为史诗级巨著的《白鹿原》,带来的阅读感受是复杂的:其震撼力度让人热血沸腾,其笔触深刻又让人倒吸凉气!
因为这部洋洋洒洒50万字的作品,写尽了中国亲缘关系里的暧昧和纠缠,写尽了复杂的人性和难以启齿的情与欲,更写尽了我们民族厚重的秘密和隐痛!
从这种意义上讲,它不仅是一部展现初渭河平原变迁的雄奇史诗,更是一轴中国农村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
回望《白鹿原》出版这30多年,曾被排演为话剧,也曾被拍成影视剧……了解它的渠道越来越多,受欢迎程度也越来越广。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推荐大家去阅读原著;因为读原著,是从个人情感去感受人物的爱恨情仇,其触动性和震撼性更加真实有力。
《白鹿原》这部荡气回肠的巨著,初看是故事,再看是历史,可细细探究会发现:字里行间的精彩纷争,全然是写实的人性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