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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英本来也是一个好强的女人,但有南长河在前头打拼,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做了家庭主妇。可她也没有闲着,南长河只是让她与那帮官太太打麻将,她在打麻将时却按照学校里排练大合唱时的办法分了几个声部:那帮官太太自然是高声部,是主弦律;国企老总、私企老总的太太低声部,唱副歌;还有一些银行家的太太和朋友就是和声部,算是伴唱;林秀英自己当然是领唱。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对那几个官太太她总体是输,还会有意无意地说点自己投资上的事。时间一长,根据林承泽私下里跟她说,这些官太太也跟着林秀英在长河投资公司搞投资,合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在公司里也占一定比例呢!林秀英知道,这钱生钱的事,谁不乐意呢?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几个官太太自己的投资得到丰厚的回报后,又把她们老公不敢存在正规银行的钱也给存进来了。再加上她们各有各的圈子,这样一圈一圈地扩展下去,就好像涝坝里丢下一个石子儿,圈进来的就是整个涝坝的水。
投资丰厚和高度保密就是长河投资公司这类私营金融企业生存的法宝,南长河在这一点上毫不马虎,不然,你一个私立投资公司拿什么与国营大银行竞争?林秀英输给官太太的钱其实都存在他老公的投资公司里生钱呢,而她在官太太跟前输的钱多半又会在那些只知打扮挥霍老公钱财的“花瓶儿”跟前捞回来——那些个建筑企业老板的太太哪个不是追前撵后地舔她的沟子呢?
这些年,南长河太忙了,也太累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与林秀英彻夜长谈了,至于生意上的事,由于关系重大,也不给林秀英说了。林秀英有什么想法?林秀英整天在干什么?南长河还真说不清楚,更别说林秀英私底下做了这么多帮衬他的事了!
有回,林承泽真诚地对林秀英说:“大姐,你真太了不起了!其实你撑了南总近一半的家呢!”林秀英当然爱听这话,可还是笑着骂道:“有这么夸姐的吗?老南一天忙得不着家,整个家不都靠我撑着吗?”林承泽忙说:“那是那是,我说的还有公司。”林秀英说:“公司有制度,我一个女人家,能插什么嘴?不过,我的那点小钱你可得经心,那是我玩麻将的老本呢!”林承泽小心地点头说:“那是!跟着大姐和姐夫就是赚钱,我也学着大姐的办法把自己的一点收入投资了,这不,也像大姐的一样,赚了!”说着开心地笑了。
好的处境会使人变得脆弱,就是对南长河这样在当地呼风唤雨的人也不例外。当昨晚她看到南长河打不通南楠电话时的那种烦躁和无助,她一下子明白了,南长河依然是那个好胜而脆弱的长河,创业失败时把头埋在她怀里哭过的长河,赚到第一桶金把她带上去香港澳门教她豪赌的长河。虽然他曾经有过迷失,男人嘛,尤其是有钱有权的男人,谁能没有个差错呢?可关键时刻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他爱南楠,爱这个家,也爱她!加之南长河有病,如果南楠有个意外,他能受得了吗?
对,必须马上出发。林秀英骨子里的那种强硬和坚韧瞬间便觉醒了!她由一个被大家嘲笑为摆设只会输钱的富婆儿变成了一个有主张有担当的女汉子。她立马在网上查发往京西的列车,无票,连硬座也没有。林秀英马上把自己的银行卡和所有的零钱全部拿出来,带上身份证。然后在抽屉里拿上林长河的药,她先拿了三天的,又补成一星期的,最后拿了半个月的。谁知道,会有什么等着他们呢!这时候,她的心思一下子转到了南长河身上。
天还没有亮,林秀英就啥也不顾地直奔火车站。她已经多年没有到过火车站了,平时跟长河出去都是飞机,连登机牌都有人换好,自己只是过个安检。她在卖票窗口问了几次都是无票。这时候,她想救助,可是除了公司秘书周密和林承泽其他人的电话她都不知道,可这两个人的电话不知什么原因,都是无人接听。再细捋一下平时交往的那些官太太什么的,全都与火车站搭不上界,是啊!像她们这个层次,谁会与黄牛党之类的人打交道啊?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就有人凑了上来,问:“去哪里?要软卧还是硬卧?”她心里一喜,说:“硬座都行!”她想在硬座车箱可能会听到更多的信息。那人眼睛瞟着周围,嘴却朝她说:“拿身份证,我给你取票。”林秀英怕上当,说:“咱们一起去取吧!”说着掏出身份证跟那人一起朝自助取票窗口走去。取了一张票,那人说:“手续费五十元。”她也没有讲价,立马掏了五十元。结果到检票口,人家一看:“错了,你这票上打的不是这趟车次。”
林秀英知道上当了,于是给检票的那女人说:“求求你了!我有特殊事,站票也行,让我先上车,再补票吧!”那女的一脸严肃说:“不行!”一会儿过来一男的,林秀英也看着面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又苦苦央求,那男的说:“赶紧上车!”她上车补了票,站在过道车箱连接的地方。列车员倒很和蔼,这种事她们司空见惯,笑笑说:“先站着吧!一会儿下一站就会腾出位子的。”
车箱里挤得水泄不通,通道里也挤满了人,有许多女孩子穿着十分暴露的短裙,一些剃了光头的小伙子一见就苍蝇一样往上凑。林秀英马上联想到南楠,报道里都提到“失联”主要集中在年轻女孩子群体,而且大多受害前遭性侵,她的心不由又疼起来。
列车行驶起来,车里渐渐不显得那么挤了。她补了张卧铺,是上铺,她试着爬了几次都没有爬上去,自己这几年实在是长了不少肥肉。最后,与一个硬座的小伙子换了,坐下歇口气。她想,南长河应该快到京西市了吧!突然,手机响了起来,一接是南长河,声音苍老而嘶哑:“秀英,你现在在哪里?”林秀英嗯啊了一阵说:“我,我在家里。”
“那好,你赶快找林承泽,想办法提一千万元出来,有急用!”南长河疲惫但又是无庸置疑地说。林秀英连忙应道:“好的好的!”
难道南楠真的被绑架了?绑匪已经开出价码了!要钱,那就说明人还在,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好办了!她心里有点些许的安慰,马上对列车员说:“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列车员笑了,其他乘客也笑了,一个人开玩笑说:“大姐,你以为这是出租车啊!等下一站吧!”
好容易等到下一站,林秀英下车后火急火燎地打了个出租,司机开口要了二百元,她说:“我再给你加一百,要快!”
林秀英赶到长河投资公司时,正是单位职工上班时间,大家看到林秀英,都有点惊讶。因为林秀英在大家的心目中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从来不干预老公的事业的,也没见过她到公司来的。这么堂皇的公司,林秀英平时也就是在远处用欣赏的眼光看看而已。她不会像有些浅薄的家属,老是跑到公司监督显摆,也不会像有些老板娘,整天提防单位的美女勾引老公,不定期地来巡察。更不会随便端着老总夫人的架子给南长河的下属打电话,安排这安排那的。
林秀英一头冲进公司大门,门厅里那面大镜子里,是一个头发纷乱脸色腊黄的老女人。她有点明白大家看到自己时的表情了,可她这会儿哪能顾得了这些?她不知道常务副总林承泽的办公室在哪里。逮住人问嘛,又显得有点傻不叽叽的。她看了下大厅公司楼层分布图,这些副总的办公室分布在不同的楼层。当初的设计可能是便于各自分管处室的联络和监督,害得林秀英上下跑了几次,才找到了林承泽。
林承泽看到林秀英,一脸的惊讶,林秀英看到林承泽也显得灰头土脸心神不定,一见她便急咻咻地问:“大姐,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南总他去哪里了?”
林秀英说:“南楠失联了,我们都急死了!”
林承泽松了口气,说:“南楠失恋了,那多大的个事!搞得我们也好紧张!”林秀英纠正说:“是失去联系了,都十几个小时没有音信了,估计是被人绑架了,老南正在往京西市赶,让马上提一千万元急用!”
“那,收到绑匪的电话了吗?”林承泽问道。
“具体啥情况我还不清楚,不过,老南电话里说了,让我过来办,你赶快安排吧!”林秀英急切地说。
林承泽这会儿才长嘘了一口气,给林秀英倒了杯水,说:“好的,让我想想!我和周密商量了,怀疑南总是不是在受到胁迫的情况下给公司下达的指令,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要考虑报警!”
林秀英刚一口水刚喝到嘴里,听林承泽这么一说,一下子呛了出来,急忙制止道:“老南是自由的,他是和鲁一帆一起出去的,千万别添乱去报警!”
“可公司是有制度的,大额支付一般是转账,一千万元这么大额的提现还没有过先例,如果有个什么闪失,我确实负不起这个责任。”林承泽不安地搓着手解释道。
林秀英一听,有点生气了,高声说:“这不是特殊情况吗?何况,这又不是国营公司,难道连老南说的话都不算数了吗?”
“哪里哪里?大姐您别生气!公司是南总的,可现在公司是钱是社会融资的,大多是股东的钱,公司要对南总负责,也要对广大的股东负责啊!”林承泽的话软中带硬。
“那,那,就这么算了不成?”林秀英生气了,她忽然心里一亮,自己不是有一笔存在母亲名下的钱嘛,这时不用还等啥时候用?于是说:“好,公司拿不出钱,提我的钱——我原来交你打理的那笔钱,这总行了吧!”
林承泽很无奈地一摊手,说:“大姐,那是定期,提前支付要本人亲自来,而且就没有利息了,何况,只有三百万,也不够的!”
林秀英气恼地说:“别再这么大姐大姐的,老南是怎么对待你的,可家里一有事你就变成这样,再别叫我大姐,马上提钱,剩余的我自己想办法!”
林承泽一脸无辜,说:“大姐您别生气!可您这样的客户大额提现,这是没有办法保密的,传出去会给社会释放不好的信号,对公司形象和信誉有影响!”
林秀英站起身说:“我家里南楠的事就是天大的事,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我来提自己钱都提不出来,还管你什么公司的狗屁信誉!你马上办,十点钟我取钱!”说完就自个登登登地走了,把个林承泽撇在那里发呆。周密在外面偷偷地听着,真没有想到平时那么温柔的林秀英会这样歇斯底里,看来真是出了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