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锦,女,60年代末生于四川彭州,在《青年作家》,《星星》诗刊,《四川文学》等发表小说诗歌散文,出版长篇小说《昨日重现》。
在达摩街
在达摩街,青石板比人群拥挤
古老屋檐,挂着新旧不一的影子
那棵皂荚树,比我多出好些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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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达摩街,好不容易
我才找到一处没被阳光晒焉的城墙
我爬上去想拍个全景
被城墙外疯长的云朵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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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达摩街,我看见年轻的我坐在门槛上
一遍遍拧开生锈的童年
我还看见,亮瓦上投下的笔直光柱
照亮一本书上的饥饿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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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达摩街,我只想傻傻地活着
可我一直是多么傻啊
我爱过的,都虚无和没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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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课程
那晚,群山隐入我的地理课
我坐在π字桥边,幻想用语文脑壳
解开黑暗给出的数学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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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路灯,将英语字母拆成单词
流浪的人画出的几何图形,我
擦亮星星,也算不出阴影的面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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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蝴蝶的物理身体
与萤火虫的历史绝缘,那晚的豆芽科
露珠般消极,不降不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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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空旷,我和自己从西街跑到东街
除了撞上罢课的生物,还撞上
不能完成化学反应的氢气和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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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没有政治,月牙弯得很自然
那晚,我参加了所有课程的考试
却没有一科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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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到死
突然想到死,想到自己给自己定的年纪
还有意外和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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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了,就算流水账充满污迹和恶意
就算年轻的男人和女人美得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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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灵魂从未与我同行,就算有些细胞
早就死了,而没死的细胞将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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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做过的错事和浪费掉的辽阔
想到坟上的鸟粪必然多于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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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没有了恐惧。死,无非是要克服
从一条隧道,进入另一条隧道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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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之地
我知道那些边际部分,我必须交出去了
不久,这些中心地带,我也必将无力耕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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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无风自落的果子,屋檐下风干的稻粒
那些成群结队的水鸭,正成群结队返回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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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难的是,我得告诉老母
我已无法完成她辽阔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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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得告诉我的幼子,上帝也必将给你荒芜之地
谁从别人土地捡回一块石头,必付出金子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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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听见了,月光
听,月光划响金色的河流
听,我爱过的少年在月光下赶路
淅沥的桂花,打湿他脚尖的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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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要将这些都寄给我
比繁星更浓烈的花香
以及比天际更宽广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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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戳是今天的
它们,都有着缓慢的速度
和凉丝丝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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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也寄给我,连同搁浅的水草
鸟已回到开阔的下游
而群山的影子正缓缓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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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又不多了,年怕中秋
他挂在树梢的时光
除了被鸟儿啄走的部分,皆余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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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见面,不是月圆时
而是某一次月圆时,我能做的
只是摘下那些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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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多细密啊,仿佛我们从未动情
仿佛云朵落下来时
从未以比雨滴更轻的姿势
–
仿佛他就在我身旁
我们坐在月光的对面,而月光那么近
都听见了,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