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1928年2月4日夜,负责监管国民党军俘虏的教导队区队长陈士渠正在巡视俘虏营。在不久之前,毛泽东率领工农红军主力突袭了宁冈县城,全歼敌军一个营和宁冈县靖卫团,俘虏近300人。而这300余人,都被看押在阎仙殿之中。
就在陈士渠巡视之时,陈士渠突然听到俘虏营内传来了《国际歌》的歌声,这个声音雄厚厚重,如同空谷足音,在殿楼内绕梁回荡。
“居然有白军俘虏会唱《国际歌》?这可不简单!”
陈士渠赶紧进入营房,他环视着众俘虏,提高嗓门喊道:
“刚才是谁在唱歌?”
就在这时,一个白军战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报告!是我唱的!”
陈士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唱的歌是从哪学来的?”此人回答:
“我叫谭甫仁,是广东省仁化县人,1926年在仁化参加农民协会,后来到北江农民军学校学习了三个月,我所唱的《国际歌》就是我们朱云卿校长教导的!”
陈士渠一听,原来是自己人。于是他抱着谭甫仁的肩膀激动地说:
“同志,你受委屈了。你为何会在国民党军中呢?”
就这样,谭甫仁陷入了回忆。1927年8月底,谭甫仁随北江农军参加了南昌起义。由于缺乏经验,起义军被白军打散。谭甫仁寻找不到大部队,于是化妆成群众,准备回广东老家寻找组织。
走到江西樟树,谭甫仁赫然看到一个“贺叶招兵处”。谭甫仁一听,欣喜若狂,可算找到组织了。“贺叶”,肯定是领导南昌起义的贺龙和叶挺了。谁知报了名,加入了军队,谭甫仁却发现这支军队完全是“挂羊头卖狗肉”。他们根本不是“贺龙、叶挺”的部队,而是江西朱培德部下金汉鼎假冒“贺叶”两人招兵买马。
真是“逃出虎穴,又误入狼窝”,不但没有找到组织,反而成了白军。想到这里,谭甫仁黯然泪下。因此打从一开始,谭甫仁就决定逃出这支军阀部队。但是逃出金汉鼎的部队谈何简单,谭甫仁在江西人生地不熟,逃出去也会被抓住。况且,谭甫仁也不知道组织在哪,往哪逃呢?
于是,谭甫仁暂时蛰伏了起来。经过残酷的训练,谭甫仁被编入国民党军赣军第27师75团1营。到了1928年1月下旬,27师接到命令,要去井冈山发动第一次“围剿”。听到这个消息,谭甫仁欣喜若狂。当红军攻打宁冈县城时,谭甫仁没有做任何抵抗便缴了枪。
在战俘营,为了引起红军的注意,机智的谭甫仁高唱只有共产主义者才会唱的《国际歌》,并成功找到了组织。
听完谭甫仁的遭遇,陈士渠动情地说:“你受苦了。”随后他又问:“你想想见见朱云卿校长吗?”谭甫仁一听来劲了:“想,当然想啊!是他把我领进革命的大门,只有他才能证明我的革命经历!不过他在哪呢?”
陈士渠朗朗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朱云卿校长就在井冈山,正在担任工农红军第一师第一团的团长。
看到朱校长,谭甫仁热泪纵横:“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您!”虽然谭甫仁衣衫褴褛,但是朱云卿仍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学生。他拍着谭甫仁的肩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后来,陈士渠还将谭甫仁的情况讲给了毛泽东听。毛泽东说:“好啊!谭甫仁是个红色种子,注定是要留在革命队伍里的!”
曾经被迫加入白军的经历,让谭甫仁深以为耻。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以过人的战功,报答陈士渠、朱云卿和毛委员的信任,洗刷自己的耻辱。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同年8月30日,黄洋界战斗爆发,敌人顺着羊肠小道,摸到了海拔1343米的黄洋界哨口。谭甫仁很快便发现敌军,他静静潜伏在工事里。等敌人进入射程,谭甫仁突然喊道,给我狠狠地打!在密集的弹雨中,敌人纷纷毙命。
然而敌军人数太多,红军有些寡不敌众,为数不多的子弹也打光了。看着密密麻麻的敌军,谭甫仁心想,如果有门炮就好了。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在茨坪刚刚修好了一门迫击炮。于是他高声向团长朱云卿喊道:
“一团长,咱们的炮呢?”
这声大喊提醒了朱云卿,于是他赶紧命人抬出迫击炮,向敌群发射了三发炮弹。这三发炮弹,前两发都是哑弹。但幸运的是,第三发炮弹在敌群中爆发,敌军原本就士气不高。这发炮弹一下子击溃了敌军的心防,于是成群地向后退却。
这发神奇的炮弹,让毛泽东诗兴大发,于是挥笔写下著名的《西江月·井冈山》:“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
凭借着过人的战功,谭甫仁升迁非常快。红军时期,他担任了军委总政治部组织部组织科科长 , 红 十五军团第七十八师政治部主任 。抗日战争时期 ,任八路军野战政治部组织部部长 , 一一五师三 四三旅政治委员 ,解放战争时期 , 任冀鲁豫军区副司令员, 东满军区政治部主任 ,东北野战军第七纵队副政治委员等职 。
谭甫仁作战非常勇敢,指挥若定,从红军时期到解放战争,参与了一至五次反“围剿”、二万五千里长征、东征和西征、平型关战役、辽沈战役、平津战役及解放广东、万山群岛等历次战役。从冰天雪地的东北,一直打到了东海之畔,真是威风赫赫、战功卓著。
距离谭甫仁被俘27年后,也就是1955年,谭甫仁被授予中将军衔。无论是战功还是资历,谭甫仁都是实至名归。
建国后,谭甫仁主要从事练兵工作,并发掘了著名的“硬骨头六连”。1964年到1970年,谭甫仁先后担任解放军军事法院院长、工程兵政委、昆明军区政委、云南省革委会主任等职。
然而在云南任职期间,谭甫仁却遭遇了一场罕见的悲剧。没有倒在敌人枪林弹雨之下的谭甫仁,却牺牲在歹徒的罪恶的枪声下。
照说谭甫仁居住的军区大院戒备森严,不可能发生如此恶劣的刺杀案。但是由于种种疏忽和巧合,这场凶案还是发生了。
凶手名叫王自正。解放战争时,当时还叫王志政的他伙同自己的堂哥王某,组织了所谓“还乡团”,对我豫北根据地进行了疯狂的反攻倒算,并枪杀了河南内黄县武拐公社武拐村的武委会主任武不会。
解放后,主犯王某被人民政府镇压,但是王志政却改了自己的名字,混入了我军的南下大军,摇身一变成了解放军。
几十年来,王自正一直逍遥法外,但人民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捕。到了1970年,王自正已经混得人模狗样,不但进入解放军的要害部门,还当上了副科长。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自正最终还是露出了马脚,并被隔离审查。然而由于死无对证,此案一直了结不了。
虽然无法定案,但是王自正明白,自己的前途算是毁了。不仅会被开除党籍和军籍,弄不好还遭到家乡父老的惩罚,最后判刑,甚至死刑。
想到这里,王自正不仅不反省自己的罪恶,反而恶由胆生,决定破罐子破摔,临死拉几个垫背的。为此,他找到了军区党委会主要领导的名单,其首要目标就是作为一把手的谭甫仁。
经过长时间的谋划,王自正决定动手。他当了多年的保卫科秘书,保存了一把五九式手枪和子弹。有了子弹,还要寻找杀人的机会。
在隔离审查的俘管所内,王自正注意到了一个站岗的新兵。在他的日记里,王自正给新兵取了个“小迷糊”的绰号。他发现“小迷糊”离开哨位后,至少5分钟后才有下一个哨兵来接班。王自正认为,这有机可乘。
1970年12月17日凌晨,王自正利用空岗间隙,翻越俘管所围墙,然后轻车熟路的跑进军区保卫部的办公楼。熟知保卫部情况的他,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手枪以及二十发子弹,然后径直前往谭甫仁的住宅。
谭甫仁夫妇居住的42楼位于军区大院的中心。王自正当过卫队长,自然对42号楼了如指掌。
首先,王自正潜入了楼上的卧室。谭甫仁和他的夫人王里岩都喜欢安静,因此时常分房而睡。因此王自正首先遇到的是夫人王里岩。歹徒控制了王里岩后,用手枪抵着她的额头恶狠狠道:“谭甫仁呢?”
王里岩怒斥道:“我不知道!”王自正随即扣动扳机,王里岩当场遇害。
住在楼下的谭甫仁听到枪声后,知道有歹徒入侵。担心夫人安危的他,连武器都顾不得拿,开门就往楼上跑。听到谭甫仁的叫喊声,王自正循声而来,他对准老将军连射5枪。可惜当时刚满60岁的谭甫仁将军,没有战死沙场,却因警卫的荒唐和疏忽,牺牲在一介宵小的枪下。
杀害谭甫仁后,王自正原本还想刺杀军区保卫部的陈汉中科长。但是由于他不知道陈汉中家的位置,所以他随便找了个13岁的男孩问路。进了陈汉中家,王自正发现主人已经出差,扑了个空。因此他悄然潜回隔离审查所,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1970年12月31日,王自正畏罪自杀。而从13岁孩子的描述中,最终确立了谭甫仁案的主凶。
哀哉!谭甫仁!悲哉!谭甫仁!从俘虏到中将,谭甫仁为国家和人民立下了无数战功,却因为警卫工作的疏忽和大意,没有得到善终。他的牺牲,也给我们后人留下了永恒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