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簪是紫苏留在我这里的。她说,示巴女王曾以小叶紫檀木作为定情信物送给所罗门王,因其长势缓慢、质地坚韧,所以珍之重之,甫一意动便愿倾疆土家国,瀚漫余生。
我故作惊恐地将身子贴紧椅背:我还是更喜欢男生。紫苏白了我一眼。
紫苏认得青橙,是在培训中心的汉语班。盛夏初入夜时的光景,大地余温未散。空调轰然运作,却似乎并无冷气。后座的金发女子用一口流利的汉语质疑:培训中心的环境真是不咋地。她旁边的年轻男子回答:莘莘学子的根据地,你以为是度假村?
男子便是青橙。紫苏回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后来那道目光就一直在身后了,毫无缘由地便能让她的耳根处镀上如夕阳乍落时的一抹轻红。垂散着的马尾热烘烘地捂着后背,平添了心慌与烦躁。紫苏反手三两下绾起发髻,随手抓过一支圆珠笔簪在发髻上。青橙的眼睛里,久久噙着笑意。
几天后的一个相似的晚上,青橙将一枚紫檀木发簪别在了紫苏的头发上。紫苏发丝黑亮,自有一番古意隽永。讲台上,教授的古词正讲到这一句:料是前生应识我,木骨缠绵,惯向云中卧。 接下来教授讲解的内容,紫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耳朵一直在捕捉身后的细微声音。笔尖摩擦纸张的声响,他轻咳,或者深呼吸。
紫檀木簪在发间,有着不容忽略的沉实质感。他说那是他一刀一刀悉心雕刻,线条简约的一朵祥云,花费了他三个晚上的睡前时光。
他们自然而 然地便在一起了。而之后的分手,却是猝不及防。他的签证就放在抽屉里,不是夹层,没有文件袋,看似不经意,实则彰显郑重,如同等待着发落与裁决。
各自痛苦与辗转,无需言传。直到三个月后,紫苏说,一想到他在荷兰教金发碧眼的洋妞学汉语,还是那么美的古词,就忍无可忍。
这个迟疑又冒失的姑娘,在对我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下午,飞抵阿姆斯特丹。 当初示巴女王与所罗门王跨海相见,除赠以香料、宝石与紫檀,更示以爱之厚意。 因为千里辗转,惟恐失落,所以她将木簪留在我这里。我希望它等来的,会是紫苏心底描摹多次的复古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