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娟,生于1973 年,赤峰林西人。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诗选刊》《内蒙古日报》《中华日报》(泰国)。
叩肯勿苏
这是用我的母语命名的地方
“像少女一样清澈的水”
我不敢轻易喊出这个名字
就像我不敢让自己的身躯
高过一条哈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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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水,面对无法喊停的河流
我能做的,只有不停清洗
洗悬于指尖的虚无
洗头颅中不断生长的空
洗一棵白杨树落草为寇的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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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的时候
我洗河中捞出来的水
以水洗水
水像少女一样清澈
水落水中
声音像诵经一样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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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叩肯勿苏,蒙古语,地名,译为“像少女一样清澈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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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沙湾之歌
在一粒沙内部,拽出战马
拽出战事
拽出边关明月、大漠驼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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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将军挥剑。一剑乾坤天下
一剑儿女情长
再一剑留给自己,吻别,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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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驼峰间端坐的女人
她月缺时唱蒙古长调,月圆时也唱蒙古长调
她袍衣宽大
怀揣月光般柔软的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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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在眼睛里盛开
再没有比这个夜里再温暖的怀抱
再没有比这个夜里
再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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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此定义时
你正从艳装女人的臂弯里
抬起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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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在眼睛里盛开
挂在墙上,壁画中白色的山茶花
一朵接一朵,往地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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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园归来
把一朵茶花一只蓓蕾别上衣襟
再额外带回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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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尘,洗鬓角霜
浇灌守园人暗中赠予的,那株芽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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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许心头长出另一座茶园
允许茶园一角,被辟为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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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只做两件事,把我埋进墓园
把我从墓园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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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埋我时茶园开始下雪
我刨我时,茶树正发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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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 沟
我喜欢这个名字——
庙沟,庙沟
每叫一次,都有钟声在心里荡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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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里有几株五角枫
种子浅黄色,长着天使一样的翅膀
我跟随其中一颗
朝最高的那座山慢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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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子告诉我山叫佛指山
上山的路
不叫来路,叫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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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沟四日记
第一日,你走出二道沟
发誓再不回来
坡上几亩山地,沟里几户人家
炊烟,比人还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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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在居住地与二道沟之间
你不停往返
有人叙说旧事,你是过客
左耳倾听,右耳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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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你视二道沟为圣地
怯于踏足。每踏足,必净手,必焚香
必于尘世外,布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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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你回到二道沟
和土拨鼠做邻居
看小野花在头顶,反复举起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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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湖沁的风
我很少单独写到风
毛湖沁的风,是个例外
它在太阳跳出地平线时
把万丈光芒
当琴弦,一一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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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日出的人,同时看见
风吹草低
看见关于降落的隐喻
看见一匹白马,自远古飞驰而来
白马的嘶鸣
是比悠扬更悠扬的,马头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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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婚戒
在白音敖包云杉林
我遇见一位悲伤的女子
她手执长信
一句一泣
读给新册封的云杉王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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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一页烧一页。毕毕剥剥
纸在火中,心,在纸里
她埋怨云杉王无情,把她撇在半路
她说明天
她要为另外一个人,穿起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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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说明,我不是偷听者
是云杉王使用魔法,把我定在那里
让我替他疼,替他流泪
替他在她的无名指上
套一枚,镶嵌星星的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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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达理湖,邂逅一场“雪”
这是达理湖的晚秋
与容不下浪花翻涌的隆冬,只差零上零下
十几度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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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距离,足以把一艘惯于听涛的木船
逼到离岸十里的陆地上
随船逼走的,还有三五只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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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梦里牧鱼。一觉醒来
丢了八百里水泊
多了,析满白花花盐碱的,千顷滩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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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岔川,神的居所
星光翻窗,是无法阻止的事
同样无法阻止的,还有雄鸡司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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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学会睁着眼睛做梦
学会在梦中,请进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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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才明白,被请进的那个人
就是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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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鸡鸣而退的
同样,也是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