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出门,多数时候我都会选择飞机,腾云而去驾雾而归,省时省力。但若要盘点一下乘坐过的交通工具,最多的还是地上跑的。可谓回顾所来径,车轮滚滚。
生平第一次出门,坐的交通工具是长途汽车。1958年夏,不幸被打为“右派”的母亲要去偏远山区“劳动改造”,只好把3个月大的我送到乡下托付给父亲的奶奶——我的祖奶奶。她左手挽着包袱右手抱着我,乘长途车从杭州到绍兴,再从绍兴到嵊县。父亲的老家在嵊县崇仁镇,叔叔推着独轮车到长途车站来接我们,我坐一边,行李坐另一边,独轮车辗过古镇青石板路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脑子里存活着。
独轮车应该是我坐过的第二种车。
3年后我再坐独轮车离开老家崇仁,又3年后我便坐上了火车,一个轮子变成了几十个轮子。母亲带着我和姐姐,迁徙到了父亲工作的石家庄。到火车站后,一辆军用大卡车把我们一家和简单的行李,拉到了父亲所在的学院。火车和“大解放”,成为我坐过的第三种和第四种车。
然后才是两个轮子的车。母亲从杭州到石家庄时,带去了一辆她上班用的女士自行车。那辆车非常重要,我们住在紧邻田野的郊区,大院里只有一个服务社,很多东西需要进城买。一到周末,父母就把需要买的东西开好单子,然后选一人骑车去市里购买,大包小包的,前堆后驮的,很是起作用。那时经济拮据,我们几乎没有逛过街。
有一回父母突发奇想,要骑车带我和姐姐出门玩儿。父亲借了辆男式自行车,搭我,母亲用她那辆女士车搭姐姐,一家四口从石家庄去正定,看正定大佛。从石家庄到正定,往返差不多有70公里,那时路也不太好,但父母硬是用自行车带着我们姐妹俩旅游了一回,真了不起,应该是最早的“自驾游”了吧?
自行车,是我“坐过”的第五种交通工具。
姐姐上中学后,学校离家远,那辆自行车便成了她的交通工具,她每天骑车去学校,早出晚归,自行车后面夹着饭盒,看上去很潇洒。我羡慕得不行,也想骑,可她碰都不让我碰。我气不过,在她骑上车时,冲上去扭车钥匙,只听咔嗒咔嗒一串的响声,卡断了好几根车条。此行为完全属于损人不利己,让我挨了一顿臭骂。
在石家庄我还坐过一种车,记忆非常深刻:马车。我相信坐过马车的人一定很少。我们大院在郊区,围墙外的马路是名副其实的马路,每天都有马车来来往往,一匹或两匹马拉着大板车,上面是粮食或者蔬菜或者干草。偶尔碰上空车的时候,我们就跳到板车后面捎个脚。遇到脾气好的车把式,笑笑而已,遇到倔头倔脑的,就会用各种办法把我们颠下车去,甚至故意甩鞭子把我们抽下去。我的胳膊就曾惨遭鞭挞。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搭乘”过几次。那马一边走一边尥蹶子拉屎,勤劳的车把式会下车来捡,懒惰的就任其堆在马路上。我们学农的时候,就跟着马车跑,捡那热乎乎的马粪,攒起来送到农村。
1997年我重返石家庄时,院外的路上已看不到一辆马车了,全是机动车。在速度加快的同时,噪音和危险也大大增加。
后来我们家搬到了山城重庆。离开石家庄时,母亲听说那里完全不能骑自行车,便将那辆劳苦功高的自行车留在了石家庄。我和姐姐都只能走路上学了。偶尔出远门,就坐大卡车。虽然从我们住地北碚到重庆市区,车票也就两三块钱,但对那时的我们家来说,也是大钱。我们尽量搭顺风车,就是部队施工用的那种装土渣的,而且总是站在车厢上面,任大风吹得脸颊生疼。
后来当兵,依然是经常坐解放牌大卡车。连队只要集体外出活动,就是大卡车拉着。
一直到大学毕业我才学会骑车,才有了第一辆自行车。那是部二手的女式飞鸽,墨绿色。那时买自行车要凭票,只好买二手的。我当时在成都郊区凤凰山,每个周末骑车进城,往返三十多里路,路上我必须和大货车、拖拉机以及摩托车等并肩前进,曾经被撞两次,还好都没致命。有爹妈的勇敢精神垫底,我就这么往返了3年。
生孩子的时候,我坐过一种很特别的车,成都人称之为偏三轮。在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成都满大街都是那样的车:就是在自行车旁边安一个独轮车,专门用来搭老婆孩子的,所以该车也被叫做“粑耳朵车”。我肚子鼓到像袋鼠一样时,丈夫勉强安了一个(没面子啊),所以我有幸坐过两三回。等我一完成生产任务,他便赶紧拆掉,难看啊。
有“偏三轮”肯定就有“正三轮”。那时成都的出租车少,公交车也少,“正三轮”是重要的交通工具,但正三轮的车价与出租车不相上下,很贵。这样一来,偏三轮很快走出家庭,成为运输工具,同样的路程,正三轮要十元八元的,偏三轮给两三元就够了,差距很大。偏三轮里还有一种老人车,就是小三轮,我也坐过,价格跟偏三轮差不多。还有一种被称为“火三轮”的,就是机动三轮车,我也坐过,速度比三轮快,也便宜,就是噪音大,且不安全,很快被取缔了。
看看,光是三轮车,我就坐过四种了。现在成都街上已经看不到三轮车了,更看不到“偏三轮”“火三轮”什么的了,老实说,虽然看着体面,却没有那个时候方便。
对了,还有摩托车。
我第一次坐摩托车是当兵的时候,我们营有一辆军用摩托,三个轮子那种,很大。负责开摩托车的老兵是个湖南人,他专门负责骑摩托去送文件。我考上大学离开连队时,连里派他骑摩托车送我去火车站。我坐在侧面那个斗里,箱子捆在后面的轮子上,感觉很爽。
后来又体验了两个轮子的摩托。上世纪90年代中期,省作协在郊县一个山里开会,我因有事没能坐大巴一起出发,就搭了一位作家的摩托前往。那辆摩托车是他用稿费买的,算是早期的“私家车”雏形吧。记得当时是黄昏,沿途炊烟袅袅,迎面吹来凉爽的风,几十里路一个小时就到了,留下了颇为美好的记忆。
说说汽车吧。这应该是我坐过的最多的交通工具了。从卡车到大巴,从吉普到越野,从轿车到跑车,从奥拓到特斯拉,也算是体验过不少了。而且汽车(轿车)也是我唯一会驾驶的交通工具。
但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北京吉普。上世纪90年代,我曾坐北京吉普在西藏边关跑了很多次,路很颠,灰很大,吉普车密封不好,我坐在车里必须用纱巾当口罩捂住整个脸。但下车时,鼻孔里仍是满满的灰尘,沙眼也更厉害了。
后来部队条件好了,北京吉普逐渐被越野车代替,有国产的山鹿、燕京、勇士,还有日产的三菱、丰田等,2000年后我再去西藏时,看到路上跑的全是高档越野车,一辆北京吉普都看不到了。
最关键的是路好了很多,一些泥泞不堪的路硬化了,一些非常难翻越的大山贯通了隧道。原先从拉萨到林芝,要颠簸一整天,十几个小时,现在5个多小时就可以到了,实在是巨变。
奇怪的是,虽然汽车坐得最多,但第一次坐轿车的记忆完全没有,第一次坐地铁的记忆却很深,也是上世纪80年代,在北京。地铁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氛围,让我喜欢,我后来出差去北京,总会找机会去坐一坐地铁。
那时到北京出差,要么选择地铁,要么选择“面的”,黄色的中巴,上哪儿都10元,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行走,实在是很实惠。打小出租的话,随便去个地方就得二三十。不过“面的”没存在几年就被取消了,大概有损首都的面子。现在的北京出租车不但全是轿车,而且还尽是好轿车,虽然贵,依然不好打。
多少种车了?有点儿数不清了。
如果说得再细一点儿,我还坐过电瓶车和缆车。不过缆车比较特殊,没有轮子,基本上悬在空中,说它是陆地交通工具好像不准确,但说它是空中的,又太低空了吧?
我还坐过一种很少人坐过的车,就是井下的运渣车。上中学时,学校组织班干部去煤矿参观,下到很深的井里,坐了一段运渣车,当时只有13岁,留下的记忆就是紧张。
火车,曾经是我每年必须乘坐的交通工具。读大学时,每个寒暑假回去看母亲,从成都到杭州,要在车上晃50个小时,见到母亲时仍在头晕。虽然父亲是铁路工程师,我知道那铁路来之不易,也是被坐烦了。今天总算有了高铁和动车。速度大大提高,再也不会坐火车坐到腿肿了。
随便这么一盘点,我坐过的地面交通工具(除去飞机轮船)至少有20种了吧?好像在现有的车里,我没坐过的大概就是磁悬浮了。这个也不难,找个机会坐一回就是了。
虽然不清楚我们国家现今的汽车人均拥有量,但只要看看每个大城市的交通拥堵情况,就知道发展有多快了。更多的城市已经开始把轮子滚入地下,造地铁。
从车轮的变化,就能看出国家的变化,整个社会好像安了轮子似的在往前跑。但过于快速的汽车增量,令人亦喜亦忧。
就我个人来说,伴随我时间最长、给我最大帮助的还是自行车。我工作期间,丢过的自行车总数是12辆,一打。以至于后来不愿意再买了。
自行车之后,涌现出大量电动自行车。这种车我至今没骑过,但常常在路上被它吓着,它速度快,却没有声音。电动车发展太快了,已经多过自行车了。许多上班远却买不起汽车的人,都愿意选择它,只是安全令人担心。
所以,当共享单车兴起时,我特别高兴。尽管发展初期产生了不少负面问题,但我还是由衷地喜欢。从三年前加入到现在,我累计骑行了约800公里。我是个以宅为主的人,那些天天上班的,早就几千公里了。骑共享单车不止是省钱,也不止是环保,还可以锻炼身体,锻炼反应能力和平衡能力。所以我由衷地希望它能逐渐完善,永远保持下去,愿我们国家在车轮滚滚的飞速发展中,保留下最质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