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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才让:我和你,都是 注定要在风雨中度过下半辈子的人

旺秀头人的老庄园

旺秀头人的老庄园,在致命闪电的

抽打中,显得庄严而雄伟。

短暂的辉煌后,又瞬间陷入黑暗,

等待着闪电的再一次抽打。

我们在漆黑的门洞里避雨,

但那预料中的大雨还未到来。

与先人一样,我们也在等待着旺秀,

但这头人还不曾转世回来。

或许,他的灵魂,会固执地坚守

他经历过的无穷尽的黑夜。

而他的被霜雪打湿的尸骨,必然会

烂进土里,像他的声名那样。

土司家的二小姐

土司家的二小姐身穿宝蓝色的长裙

睡着了,那完全放松的姿态令人着迷。

她柔软的黑发与裙子混为一体,

裸露的乳房,像极了来自汉地的精美瓷器。

甜梦中她舒展着修长的肢体,浑圆的臀部

在午后的光照里有着灰暗的影子。

窗外,是流淌了几百年的桑多河的涛声,

确实像她离世多年的母亲的絮语。

我只是偶尔听说某个外国传教士

在藏王故里留下了以她为主角的油画,

当初收藏画作的人,已于某次兵变中死去。

在追忆那段军阀混战的年代之际,

让我们把总统、军队和茶马都忽略了吧,

只来猜度她嘴角浮现的神秘的笑意。

取代

力大无比的桑多猎人,在森林里

隐蔽下来,太阳落山时,

他误杀了突然出现的妻子

——他把她看成那只高傲的麋鹿了。

他跪在妻子的身边,

抚摸着她的肩膀,似乎只有这样,

她才能够慢慢复活,发出

上午作别时的缠绵不息的呻吟。

远处流金溢彩的高原湖边,长着羊角的

山神,看见水面浮现的画面:

另一个山女,叩响了猎人的门扉……

一盏酥油灯下,无法转世的幽魂

也目睹了自己被取代的过程。

卓蟆的苹果

卓蟆正在削苹果。锋利的小刀,

瞬间就使皮肉分离。然后

她抬头看他,眼神犀利,充满挑衅。

他不敢和她对视,

不过,他还是记住了她的乱发,

和黑色脸颊上的健康的红晕。

他还记住了窗外牧场上的残雪,

皮毛邋遢的牛群,和那只暗暗成熟的

禁果:她刚刚与情郎私奔回来。

作为她的父亲,他强烈地感受到

四十年来未曾体验过的失败。

面对她的背叛,他深觉无力处置。

渡口的妹妹

群山在雨中浑浊一片,山上树木,

早就无法分清哪是松哪是桦哪是柏了。

只有铁船在河心摇晃,

那波浪击打着船舷,那狂风抽打着渡人。

隔着深秋的浑浊的洮河,

身单衣薄的妹妹在渡口朝我大声叫喊。

听不清她在喊什么,但那焦虑,

但那亲人才有的焦虑,我完全能感受得到。

出门已近三月,现在,我回来了,

母亲派出的使者就在彼岸,雨淋湿了她。

妹妹呀,你知道吗?我和你,都是

注定要在风雨中度过下半辈子的人。

听说你要去桑多镇

听说你要去桑多镇,

那就骑上我家黑骏马,

买来毡帽、藏刀和雕花鞍。

顺便带话给那个人,

就说姑娘我今年刚好十六啦!

听说你要去桑多镇,

那就骑上我家小飞鸽,

买来喇叭裤、蛤蟆镜和收录机。

顺便带话给那个人,

就说姑娘我牡丹一样开败啦!

听说你要去桑多镇,

那就骑上我家老摩托,

买来荆棘鸟、绝情丹和断魂刀。

顺便带话给那个人,

就说糊涂人不提那段往事啦!

从河边回来

桑多河边,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玩耍,

她的男人马靴锃亮,穿一身得体的青色藏装。

她的父亲垂垂老矣,呆坐在远处巨石上,

河水拍打河岸,啪兮啪兮,像在诉说陈年旧事。

沉重的木船渐渐靠岸,码头上

一下子就涌满晚归的伐木人、生意客和走亲者。

山尖的余晖终于撤到山后去了,

河风劲吹,人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老去。

人群散尽,空船在河面上轻轻荡漾,

那钢索,也被滑轮扯出了吱吱吱的声响。

我们从河边回到家里,妻子说:

你看阿爸,他那身体,估计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调节者

半边天里,云层变厚变暗。

另半边天,蓝天蓝过一块巨型的宝石。

云下桑多河,也如云沿堆起激越的浪花,

云下桑多镇,只能看见九层楼的金顶折射着光辉。

一片高耸的柏树旁,他面对着两个女子,

正在讲述一段尘封的往事。

面对面和他争论的那个女人,提起氆氇做成的

红色裙摆,挡住了毡靴上的泥泞。

另一个独坐在黄色岩石上,看到远处莫测的

河水,往小镇方向,流淌着异样的风云。

他不想调节了,翻身上了枣色大马,独坐的女人

掉头离开,她放弃了成为镇长夫人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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