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兴 (1967～)笔名红杏。安徽合肥人。大学学历。《清明》杂志副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安徽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高研班学员。作品散见《人民文学》《大家》《十月》《山花》等，并多次被各种年度精选和重要选本选载和出版。出版有长篇小说《隐秘的岁月》、中短篇小说集《被捆绑的人》和诗集、散文集《刃的叙说》《身体周围的光》《岸边与案边》《窗间人独立》《黑夜中的美人》《梦境与叙事》等10部个人作品集，主编多部文学作品集，版权被输入到港台地区。获冰心散文奖、《芳草》文学奖、梁斌小说奖、安徽省政府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洪 水

赵宏兴

洪 水——

它们要到哪里去？

它们两手空空，眼睛一片迷茫。

它们的身上还呈现着山沟的肤色、洞穴的肤色、田野上小河的肤色……

它们的群体有多长，堤坝就筑多长。

它们从城外的河道里浩荡地流过，城内，一片楼群的高度，感到如此的胆怯。

它们要到哪里去？

它们日夜兼程。停止或者隐藏，都是危险的，离开群体只有等待死亡。

有月的夜晚，浩荡的洪水，突然间使阴沉的天空明亮。

–

放开，让它们走。

这些雨水，它们已割断了绳索，它们已翻越了高墙，它们在低处聚集，越涨越高。

洪水，在河道内滔滔而去，它们的姿势，是梦的境界。它们的深处,在碰撞着纠缠着粉碎着吵闹着……

一路的行程，是一组生命的排列组合。

放开，让它们走。

它们的祖先已经到达，发出的呼唤震动着它们的耳鼓，它们无法停止脚步，一路狂奔着而去。

它们迁徙的路线，将经过一群狮子的领地，经过一群鳄鱼的领地，它们中必有一些同伴为此牺牲，而不能一同到达。

———那里是辽阔的海洋，洪波涌起，云岛相连，鸥鸟飞翔。

———那里是一个广阔而美丽的天地，是超越生命与自由生长的空间。

–

洪水，淹没了我们的家园———

门前那条开着野花的小径，

河道里那个靠岸的码头，

田地里那等待收割的庄稼，

村头我与情人幽会的小树林……

在滔滔的洪水覆盖下，只有我们的眼睛能看到它们！

洪水，也浮起了一些东西———

那些被我们遮挡，但仍在阳光的缝隙里生长的东西，

那些被我们丢弃，但仍然存在的东西，

那些被我们播种后，但又遗忘的东西……

现在，它们都浮起来了，像云一样，在水面上漂过，让我们幡然醒悟！

还有在洪水中崩溃的建筑———

当初，看到它们在土地上建成，我们是如何的兴高采烈，仿佛今后所有的日子都有了依靠。

现在，它们在一夜之间崩溃，我们庆幸着自己的逃脱。

不堪回首，这些没有骨头的东西，蒙住了我们多少眼睛！

–

漩涡，在水面上闪现。

它美丽的线条是飞天的云袖，在轻风中起舞，凌驾它的人，在高蹈中，一路花香地升向天庭，消失在蓝天深处。

跟随一只漩涡，看它在水面上飘逸，在细雨中怀念，那个背井离乡的人，一个飘流的灵魂。

消失的漩涡，已悄然到达寂寞人的内心深处。

–

洪水，在雨夜从堤坝的破口，侵入树的家园。

岸，就在前面，有一棵小树已经爬了上去。如果再迈一步树林就可逃离这场灾难，但在这最后一刻，它们停止了脚步。

水在树林的头顶颈部腰间得意的涟漪着，拯救的手，背在上帝的身后。

一阵风吹来，树扶老携幼，坚强地站立着。

这是树祖祖辈辈的家园，它们扎紧了根，即使变成了鱼，也决不退让半步。

–

让我再一次凝视这水。

此刻，它们波平如镜，水天一色，还有光芒惊悚地拍动翅膀。

脚下的路已经中断，我站立的位置，在淼淼的水面弥漫开来。那条遥远的地平线，在水面上刃一样的划过，没有了往日的舒畅起伏。

我看到创世纪初始，上帝在水面上行走，我游说他，站在河岸上，仁慈的说：

———让每一滴水臣服下来，驱除内里的黑暗，赎罪行善。

———让每一滴水都有自己的通途，最后到达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