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米,生于七十年代。唐山凤凰诗群重要成员,在东篱主编的《凤凰》文学半年刊中负责“读诗”栏目。河北青年诗人学会副秘书长。著有诗集《距离》。曾获2011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第二届河北诗人奖,参加28届青春诗会。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诗歌》《诗选刊》《诗歌月刊》《中华散文》等刊物,并入选《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精选》《中国新诗年鉴》《新世纪中国诗典》等年度诗歌选本。
赐我名字的人
我和雪之间有隐秘的关联,在冬季,一场雪后,
千里之外的祖父在雪地踱步,明亮的月光下
为我取了一个轻盈的名字。而祖母提着影子,站在
屋后树林,她烧香拜神,祈求新降生的人从此能够飞翔。
现在他们不知去了哪儿,记得他们曾说起,天上也有
提灯的人不停穿行,也有街市和树林,野兔在月光下奔跑
就像马在雪地上奔跑。它们留下蹄印,它们都驼着
虚无的重量。我相信这是真的。雪花像一片片羽毛
哪一片树林里都有忧伤的鸟。我有月光的名字
但我并不是轻的。我努力飞着但岁月也拔着我的羽毛。
啊,赐我名字的人,如今轻功最好的只有风
它来去也不告知,只隔了一个白天,雪地上的月光
就薄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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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月季顶着风
就像一群奔命的人,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
在风里,一片一片扯下新的花瓣,旧的花瓣
边走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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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快下雪了,没有蜜蜂肯来。摇着摇着
月季就成了褪色的旧裙,摇着摇着
月季就成了裂痕的酒杯,摇着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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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你和我的影子
我们头上顶着干净的雪,软弱的我们终于露出
被雪覆盖的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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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牛在荒野里吃草
它先是背对太阳吃
后来,用犄角顶着滑下来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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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里有很多草
荒野里的草长得很高
它吃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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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像在吃草
它像是在吃草上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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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山
你说,天地有大美,唯江湖可了却恩怨
我已来山水之地,并看到雨后白云如卧佛的脸
落花原谅了蜜蜂的追踪和蚂蚁的抢夺
白桦林藏起鸟雀散布的八卦消息
田野享受着油菜花关于金子的谎言以及柳兰的傻
——它敞开自己便不再合拢
我看见的这些,一滴露水也看见了
一滴露水里
竟装下了一个江湖
阿尔山的神,能否赐我宽恕之心如露水?
一滴露水看见,成群的牛羊卧在草原深处
草地绿得凶猛
牛羊安静得
令人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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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山的白桦林
沿途皆白桦,凉爽若秋
有些叶子提前黄了,落下来
一片一片落着叶子,是阿尔山夏季
意外的美。
凋落比生长更悄无声息,先落下来的树叶
很快就被后落的一片覆盖了,混淆了
更快的,秋天就要到来
不断下落的,一层掩埋着另一层
在大地上腐烂的事物,看起来
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前仆后继的死
是多么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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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多少女人味儿
我有多少女人味儿就有多少大海味
眼中有十万颗盐粒,十万顷波涛
连沙都是咸的,连沙都在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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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多少女人味儿就有多少蜂蜜味
舌尖有甜,甜里藏着狡猾的小刺
——蜜蜂爱过花朵后留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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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多少女人味儿就有多少奶水味
体内有万亩良田
粮仓饱满,我有每个人都看得见的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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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多少女人味儿就有多少尘土味
从肥美的臀部到日渐松弛腰身,仿佛沟渠围绕着盆地
仿佛从生到死都未曾离开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