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者无言,本名吕付平。陕西旬阳人,现居浙江宁波,浙江省作协会员。诗作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绿风》《诗探索》《延河》《天津文学》《文学港》等刊物及选本。入选浙江省第三批“新荷计划青年作家人才库”。著有诗集《口信》。
口信
如果你们有谁见到李炳稳
请转告他:
吴美丽结婚了,现育有一子,家庭和睦
请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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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高三时他文具盒里的那块写着“我喜欢你”的橡皮
不是吴美丽放的,那只是我们临时起意的
一个恶作剧
请原谅
–
——李炳稳,我的高中同学
二○一一年夏汛,他走失于一条河流
生前在地方法院工作
患抑郁症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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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人
他准备跨过独木桥
到河对岸去
那里的年轻人交谈正欢
但一个中年人突然出现
并挡住了去路
–
中年人背着气若游丝的老人
一直低头赶路
身后的妇人牵着幼小的孩子
面有戚容。他们的包裹
布满风尘
–
不断上涨的河水
抬高了对面的喧闹声
桥面因此湿滑、逼仄
但中年人依旧
没有停下来
–
中年人面无表情,迎面走来
直到走进他的身体,和他
完全重合。他听到了
骨头碎裂的声音
从自己身体深处传来
–
–
疯人院的门锁坏了
最先是一只耗子从门缝中挤出来
外面的世界原来这么大
它咧开嘴笑了,露出细密锋利的牙齿
–
接着有人打开门走出来,迟疑和迷惑
并没有在他们的脸上停留太久
他们悄悄地再将门关上,快步离去
–
疯人院的门锁坏了
里面大部分的人不知道。他们继续傻笑着
继续在里面住下去
–
–
鱼及其它
他们和它们。本来相安无事
但水和陆的强烈反差
提供了某种对立,将人和鱼分开
–
人开始准备鱼钩,鱼饵,准备网
准备橡皮筏,准备水桶,甚至是炸药
把自己扮成优雅的恐怖分子
–
相比于人的主动进攻,鱼的防御有些消极
它只有水,鳞片,和挣扎
时刻存在的生理饥饿,是另一块致命短板
–
鱼的掩体只有水。水那么软弱
于是鱼不停地被摆上餐桌
肢解,吞咽,开启弱肉强食的模式
–
胜利的句号迟迟没有来
吃鱼者的喉咙里,一根漫不经心的鱼刺
成为鱼在尘世的遗言
–
–
那些远去的名字
那些从我眼前、耳边离开的人
将不再回来
成为我记忆里的黑白照片
–
服毒、上吊、跳楼、失足、疾病、意外
这些动词或者名词
成为我熟识或陌生的人远行前的定语
–
我的生活圈子那么小
小到一个小村,一座学校
一个小区,一个单位,一条路
–
但坏消息依然那么大
大到整个春天的风和阳光、整个民族的祈祷和张望
也遮不住,一声小小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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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城
用一缕曙光打开一座城的扉页
这是早起者的习惯
用一盏灯光合上一座城的封底
这是晚归者的抉择
–
期间的早晨、中午、黄昏和夜晚
像春风舔舐大地,像晨曦推开天空
被一些人字斟句酌地品味
又被另一些人一目十行地送走
–
一座城,是街巷,道路,写字楼,流水线
是住宅小区,是机关单位,是城乡接合部,是建筑工地
一座城,属于原住民,也属于那些
为了生计和理想的迁徙者、过路人
–
更多时候,城与人互为读者
在曙光的清冷和灯光的摇曳中
它们彼此疏远、亲近,又彼此怨恨、谅解
而时光,是它们唯一的中间人
–
–
路过
需要绕很多路,才能抵达山寺
需要越过很多人,才能抵达佛前
神俗之外,只有一个路人显得无比孤独
–
诵经声伴着钟声,把山中
多余的杂音清理干净
它们也在有意无意地清理一个路人
–
钟声再次响起,你看,悲喜,或者不悲不喜
是多余的,文字是多余的
喋喋不休和默不作声也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