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爷爷死了,守灵的那天晚上,村里人为打发漫长的夜晚,说起和太爷爷有关的往事。我才知道,太爷爷一辈子没结过婚,也没有过自己的孩子。可我爷爷叫他爸爸,我爸爸叫他爷爷,我叫他太爷爷,也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一回事情。
这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那是一个盛夏的夜晚,风拂过辽阔的稻田,虫鸣鸟叫在山野村间此起彼伏,皎洁的月光铺洒在墨蓝的乡间泥石路上,瞎子在夜色中踮着脚快步小跑,他要在天亮前采回一束最美的、带着露珠的雏菊花。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回,且不说他是瞎子,就不瞎,无数次地来回也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左脚刚着地,右脚立马知道往哪儿抬,他心里敞亮。虽然从未见过这村子一眼,村子里一花一草他也是再熟悉不过的,何况他的触觉听觉都比常人敏锐,连记忆力也比别人好很多,人人唤他瞎子,他瞎吗?瞎子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他从未见过这世界的样子,就没什么好失去的,再说,又有什么美是比他脑海里所能想到的更壮观的呢?就算他把方的想成圆的,把红色想成彩虹色也不要紧,怎么舒坦怎么想。
瞎子是村里最快活的人,光棍一条,没有负担,做起农活比两个壮劳动力还实在,养活自己自不在话下。甚至有人给瞎子说亲,说隔壁村有个瘸腿,配瞎子正好。瞎子傻笑着直摆手。
“瞎子,你莫不是真想讨玉珍做老婆?”男人们蹲在土坎边抽着卷烟打趣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玉珍是咱们村村花,你瞎可人家不瞎,城里来提亲的人都排到村口了。说不定哪天瞄准个钻石王老五,就嫁到城里当阔太太去了,谁记得你啦。”
“玉珍不是那样的人。我当她是妹妹。”瞎子说。
但凡村里农忙时节,村里兴换劳动力——大家伙儿一起先去某一家帮忙,再去另一家,直到家家户户都忙完,人多力量大,做事更快。瞎子总是第一家先去给玉珍家帮忙,忙完土里田里,甚至还会帮她家庭园打扫干净,再转去别家帮忙。从他能做事起就是那样,日子久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瞎子心里想着玉珍,雏菊花是她最最喜欢的,每年夏天,她家的窗台上每天都会插着一束,都是瞎子采回来的,乡里别的不多,花花草草的遍地都是。她高兴,他就高兴,反正也就是早上忙完农活一顺手的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玉珍非要他大早上去采,还叮嘱他说天一亮她就要看见。
不过也不是玉珍直接跟他说的,而是前一天晚上他替王二家收完玉米,王二悄悄跟他说的,说是有人要去玉珍家上门提亲,她家人说得换一束花插上,也好图个好兆头。那一年玉珍十六,瞎子十八。
玉珍几乎从没跟瞎子提过要求,也没一次撒过娇,瞎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只要是她说的,他去办就是了。
瞎子轻车熟路地在山野间穿行,白天还是晚上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只是怕自己万一睡过了头,如果耽误了玉珍的大事就不好了,辗转反侧一晚上也没睡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凌晨几点了,一骨碌起身出了门。
管他呢,虫鸣声正盛,一点人声和炊烟气息也没有,空气凉飕飕的,估摸着也就凌晨三四点。斑鸠在屋后的树林深处发出咕咕声,瞎子背着手出了门。
走到玉珍家门口,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手头要拿个什么农器,就顺手拿起了玉珍家墙角搁置的锄头。毕竟是晚上,万一遇上了蟊贼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听说山上的强盗又开始活动了,他不怕被偷被抢,也就是给自己壮个胆。好歹是个庄稼人,出门两手空空就跟没穿衣服一样难受。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瞎子扛着锄头来到那座小土丘脚下,他缓了一口气,脚下却并不停,仍快步往前走着。那可是个好地方,可以说是小孩子的天堂,恋人的胜地,和村里的骄傲。
爬上这座土丘,紧接着是一大片柔软翠绿的草坪,芳草萋萋,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而顺着草坪的斜坡往下,是一面浮光跃金的大湖泊,湖的远处和错落有致的青山相接,三面青山环抱,一面是草坪堤坝,坝下是一陇陇整齐的梯田。这块地方四季都是风景,冬天大雪覆盖山林,湖面结一层透亮的白冰;夏天远山青翠,湖面鱼群跳跃;平时这里也是村里人带客人闲逛的最好去处,瞎子也喜欢这地方。
瞎子扒开两旁的刺篱树枝,顺手拽下一把刺篱果塞进嘴里,香,甜,这要入了冬,霜打过之后指不定多好吃呢。可惜这东西得现吃现摘,稍晚一会儿那种甘甜的汁液就会消散一大半,不然他还真想带回去几串给玉珍尝尝。
瞎子已经快登顶了,他早就从风里闻到湖水的咸湿气味,他越是爬得高,风越大。这夜的风竟格外紧,吹得山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拨开最后一束白茅,他三两步爬上了山顶。
漫天璀璨的星辰铺满湖面,月光也被风吹得细细碎碎地斜洒下来,湖里的水是从对面山上的一条小河淌下来的,那河两旁的松软土地上漫山遍野开满了雏菊花。风似乎是从雏菊的枝干间隙涌来的,浸润着清甜的花香扑面而来,那细小的黄蕊白花和青绿的狭长叶片在风中摇晃。
瞎子仿佛在这盛夏光景里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玉珍一般,她是那么美的,那么美地笑盈盈地看着他,美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确信玉珍长得就是他刚刚看到的那个模样,实在有些惊为天人,一瞬间竟楞在了那里,眼眶一阵湿润,差点流下泪来。也不知道是为自己仿佛能看见,还是仿佛看见的是她。
突然间从刺篱间蹿出几个人来,“站着别动!敢叫喊就别想活着回去!”瞎子刚才呆在那里竟没有一丝察觉,此刻他的后背被一个尖尖的冰冷物品抵着,他一动也不敢动了,突然收到惊吓锄头也径直砸到地上。瞎子哆哆嗦嗦地举起双手,竟被吓得尿了裤子。
“是他吗?一个粗哑的声音问。旁边的人没出声,大概只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
“哦,是个瞎子,晦气!”瞎子感觉后背的力度大了一些,应该是铁锹一样的东西,他的背脊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说好的凌晨三点,这都过了半小时,莫不是那边出什么状况了?”
“智取不行,就只能强攻了。只是这动静闹大了谁也不好看。”
“好看?我们是土匪强盗,谁他妈管他好不好看?给我抢,爷今儿个要是入不了洞房,你们一个个都给这瞎子陪葬。”
又戳了戳瞎子,“你,给爷打掩护,若碰上人,就说我们是你朋友,别的一句话也不要多说,否则要了你的小命。”
瞎子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心里咒骂着,“妈妈哟,这是遇到杀千刀的强盗了!”
说罢,几个人押解着瞎子往村里走去。瞎子心里惦记着雏菊花的事,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往地上磕头,“大老爷饶命!小的得带把药材回去,就路边的雏菊花摘一把就行。”
他不停地磕着头,众人滑稽地笑了起来,“摘花?原来你这瞎子也他妈是个采花贼!”“赶紧的,一分钟回来,敢逃跑就打断你的狗腿子。采一大把,我好给新娘子献个殷勤,老子今天也风流一把。”说完土匪头子痴痴笑了起来,一脚把瞎子踹了出去。
瞎子估摸着爬到山边,这山边的雏菊他是从来不采的,地贫,长出来的花也小,杆也不韧,不是什么好的花。只有山上那河边的花才是饱满又好看的,养在瓶子里三五天也开不败。
可是只能给玉珍带回去这样的雏菊了,瞎子有些难过,还是保命要紧,过后再跟玉珍解释,想必她也不会怪自己的。老人说这地方已经好多年不出土匪,却让自己给碰上了,倒霉!
采了几大把雏菊花,瞎子颤巍巍地走了回去,一把就被拽着衣服往前托赶着走去。这是瞎子回家的路,他从未走得这般艰难和提心吊胆。也不知道这帮人是要做什么,听起来好像是要抢劫了去成亲,“强盗!”瞎子在心里啐了一口。
他是真不想让强盗进村子,可强盗也并不需要他引路一般,熟门熟路地往村里走去,那几人的嗓音却没有一个是他所熟知的,真是奇了怪了,但凡进过村子的人,只要和瞎子说过话,他总会记得那个人的嗓音。除非,有人给强盗引路,还专门不说话,或者强盗本来就是村子里的人。那他们拉着自己干啥呢?瞎子一路走一路也没想明白,干脆在心里骂骂咧咧地咒骂了一路。
说是村子,大家也并不挤在一块住,东一家西一家的,这农村谁家不是房屋旁自带个菜园果园大坝的,家家户户恨不得屋前屋后都是自家的山水瓜果,这也就使得房屋稀稀拉拉的,住得并不紧凑。
瞎子的家在村子最里头的半山上,是他爸妈留下来的石头砌成的房子,不出意外的话够他住个几十年是没有问题的。早两年他的老父亲中风前,还特意为他修缮了一番,只是去年他的老爹中风死了,紧接着他妈也病逝了。送走了老人,他就自己一个人住着,弟兄们都有自己的住处,平时也不上他家去,他白天都在外面晃荡,大多数时候也就回去睡个觉。
瞎子几乎都是在别家吃饭的,他帮忙给人家做农活,人家留他喝点小酒吃点饭菜。多数时候是玉珍家留饭给他,他回家得经过玉珍家门前。玉珍家就三姐妹,两个姐姐一个嫁到了村外,一个嫁到了县里,就她和老父母住一块。好在村里人有个帮衬。
估摸着这个时辰她还在睡觉哩,每天天一亮她就会起来,唰地把一盆洗脸水倒在门外。
一伙人押着瞎子走进了村子,村口王二家的狗不停地狂吠着,别的狗听了也跟着叫了起来。瞎子心里又畅快又害怕,“叫啊,叫啊,乖狗狗,”他心里默念着,吵醒了村里人这强盗就跑不了了,可一方面他又害怕,这要是惹恼了强盗,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他悬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等着。
众人站在那里,一个人的脚步声远了去,再回来时那狗已经不叫了,甚至发出欢喜的呼呼声。
说是强盗,进了村却并不打劫,只是鬼鬼祟祟地往前挪动着,瞎子心里疑惑,他本想趁乱逃跑,好去给玉珍家通风报信呢。不过也是,这村里好像也没什么可抢的,了不起就是谁家的猪和牛还勉强值点钱,或者就是新媳妇家陪嫁的几床棉被了。
这时一伙人停了下来,瞎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不是玉珍家的后门处吗?为了安全起见,那后门早已封了很多年了,自己当时还帮忙往那里背去好多捆柴禾,门被遮得严严实实地,后来再未打开过。
一人冲着瞎子的方向,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看着瞎子,就等在这里,别让他跑了!如果有人来,就学鹧鸪叫两声,要是瞎子敢吱声,咔,你懂的。”
瞎子被拽着蹲了下去,他和另一人是在屋后的草丛里躲着,“这草也太深了,该帮她打些除草的药了。”瞎子心里盘算着,他不敢动,只好竖着耳朵听动静。
柴禾被挪开了,接着是吱呀的一声,是老旧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那几个人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瞎子一路都在注意听他们说话的声音,算下来应该是六个人,一个老大,一个引路人,一个拿铁锹抵着自己的,还有三个跟班。这样算的话,一个人看着自己,一个人守门,引路人和老大加上两个跟班进屋去了。
后门离自己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中间有一道土坎,瞎子心里想着逃跑。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得先摆脱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再冲开守门的那个人的围劫。路是熟的,可毕竟他们人多,自己又是个瞎子,不知道他们拿了什么武器。再说万一自己的叫喊没能喊醒村里的人,只怕自己和玉珍一家人都会是凶多吉少。
可是强盗分明就是进来玉珍家!不行不行,就是死也要豁出去了。
瞎子的心砰砰狂跳着,他拽紧了手里的雏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去。
看守他的人似乎是脚下滑了一下,正放下铁锹去抓身边的树干保持平衡,瞎子得了空,从草丛里一跃而起,大喊着“有强盗!强盗来了!快点起来打强盗!”他边跑边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声喊着,疯了一般地往玉珍家扑过去,却被守门那人扑倒在地,那人从背后抱着缚住他的双手,一手捂住他的嘴巴,瞎子挣扎不过,两人在地上扭打着滚作一团。
这时,他听到屋子里的人出来了,他们慌慌张张地撞倒了东西,像抬着重物一样喘着粗气地从他旁边小步跑过,紧接着他的后脑勺被谁狠狠踹了一脚,瞎子失去了知觉。
待瞎子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他是被一瓢水给泼醒的,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四周是乡亲的絮絮低语声,而自己被反手绑在了玉珍家屋后的大树桩上。
玉珍妈哭着冲瞎子跑来,她揪住瞎子的衣领哭天抢地地说,“你说说,你说说,他们把我家珍儿绑到哪里去了?”
“玉珍?玉珍不见了?”瞎子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好像自己每根头发都竖了起来,“他们绑走了玉珍?”
“大娘,你看,我就说和瞎子脱不了干系吧!如果不是他强盗引来的,他能说这种话吗?瞎子显然跟强盗是一伙的,也不知道给了他什么好处,竟然对自己人下手,枉你们平时对他那么好。狼心狗肺的东西!”说话的正是村里的无赖王二。
“不是我,大娘,真不是我!”
“别狡辩了瞎子,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是赶紧交代了吧,大伙儿好去把玉珍要了回来。”
“什么人证物证?”瞎子急得口水都喷了出来,“哪来的事!苍天在上,你莫要血口喷人!快放了我!我要去找玉珍!”
“放了你?放了你你好逃跑?你一个瞎子,怎么能看到强盗来了,何况还是在玉珍家里,连玉珍爸妈都是听到你的声音才醒来,摆明了就是你引狼入室贼喊捉贼!”
“再说,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王二说完就把那束雏菊花扔到了瞎子的脸上,“这花是你的吧,花都蔫了,是我们在玉珍家后山发现的,除了你还有谁摘这玩意儿。算起来时辰也刚好。想必玉珍家的锄头也是你拿走的!”
瞎子把头往身后的树干上撞去,一边说“花是我摘的,是玉珍叫我替她摘一束,说是天一亮就要采回来,我这才去摘花的。谁知道就遇到强盗,他们可有五六个人,我差点小命不保,这后脑勺现在还疼得厉害。”
“还装!五六个人你都知道!王二家的狗那一关就过不了,如果不是你把强盗带进村里来的,他们早就被狗给扑倒了!还说什么摘花!骗人的把戏,玉珍会叫你在天亮前送花给她?你以为玉珍是是什么样的女人,是能让你这样侮辱的?”
“贼喊捉贼!”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气都撒在了瞎子身上。
玉珍爸妈哭得更厉害了,简直要背过气去,“还我女儿,我的女儿啊,我可怎么活哟。”
瞎子又急又气,挣扎着说“不是我,放开我,我去找玉珍!我去找玉珍!”
终究是没有人放开瞎子,村里留了两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盘问他,两个年轻人看着他,玉珍的父母和姐姐在一旁骂他怨他。瞎子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嘀嗒嘀嗒,全洒在了雏菊花上,那蔫黄的、毫无生气的花,一定像极了玉珍最后看他时的眼睛。
不知怎么,瞎子总觉得,玉珍在被掳走的时候定是看见他了的,她的眼里有绝望,还有透心凉的怨恨。
村里人没日没夜地找了三天,没找到玉珍。
听说高山上消失了很多年的土匪又开始活动了,打劫了隔壁的两个村子,说是给新娶的压寨夫人做贺礼。听说那压寨夫人长得俊,脾气大,天天寻死觅活,土匪头子才四处搜罗好东西要送了去。
玉珍被掳走了。有人说要打死瞎子,好给玉珍出气,瞎子被绑了几天,有气无力地哭着说“打死我罢,我是罪人,我没脸见玉珍。”
他们还是给瞎子松了绑,要他带着愧疚活一辈子,以后别再回村里来了。
瞎子常常想起小时候,一群孩子在湖边的草坪上丢手绢,有大孩子嘲笑他一个瞎子还蒙什么眼睛,玉珍生气地呵斥那人,“不许那样说他!”
那一天好暖,瞎子的心里洒满前所未有的敞亮,像月光,像星光,像盛夏,他对着雏菊发誓要保护那个女孩,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瞎子走了,有人说他回到了山上,每天就负责给强盗的老婆摘花,果不其然是土匪的走狗。每到盛夏的夜晚,那湖边总杵着一个身影,一会儿对着湖面怔怔发呆,一会儿扭过身子对着村子发呆,一坐就是一宿。待天快亮时,他才快步往山上跑去,顺着河流一直往上,一边走,一边采摘河边的最饱满最好看的雏菊花。
过了几年,那夫人难产,生下个男婴,她死了。也是那年,山上的强盗起了内讧,有人给村民通风报信,几个村子的人联合起来,把强盗的老巢给端了。土匪头子被乱棒打死,那男婴不知去处。
直到有一回,王二喝多了酒,说起那年自己是怎么让瞎子背了锅,他有他的为难,他必须找个垫背的,瞎子的人生反正生来就完了,他还要娶妻生子,他的哥哥在强盗手里当差,他是被逼无奈。可是他心里也没有一天好受。
那时玉珍的父母都已去世,玉珍也死了,没有人再去追他的责。只是瞎子一路乞讨回来的时候,没人再赶他走,他带回来个男孩。谁也不说,谁也不问,他们在山上破房子里住了下来,他给玉珍老房子周围除了草,在房子四周种满了雏菊花。瞎子做农活是一把好手,他养大了男孩。
我没见过那湖,听说那湖在有人投水后被填了,那片土地的夏天,雏菊花开得热烈,瞎子常带着男孩去那。
黑白照片上的我的太爷爷,他是个瞎子。他这辈子最爱雏菊花。
*作者简介:空中行云,一个集爱与孤独于一身的女子,在梦与现实之间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