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克强,湖北省黄冈黄州区人。1947年生。当代诗人。著有诗集16部及8卷本《谢克强文集》。有诗入选《中国新诗百年诗志》《中国散文诗百年经典》等300多部诗选。
寻找词的光芒
这是寒冬的一个夜晚
上帝也早已休息
可我的笔却醒着
醒着的还有桌上的台灯
那是我的另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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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将房门关紧
孤独 是另一扇窗户
欲要洞悉世界
可台灯却沉湎于夜色
似乎更加注意
审视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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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轻 让我有些气喘
心 却比冬夜还要宁静
为抵御风的侵蚀
我拈一片旧日的时光
泡入新茶
不想在杯子升腾的热气里
灵感骤然而至
–
奔腾的血戛然而止
于是 我走进词的旷野
在旷野一片苍茫里
寻找词的光芒
照亮夜
–
–
一个词
它在流浪 它一直在流浪
在我的笔没有遇到它之前
它一直在时间与空间 流浪
–
它之所以选择流浪
就是选择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或者 选择历经沧桑
亦如我选择诗
–
它知道一个词的生命价值
它之所以选择流浪 其实
就是想选择一处适当的位置
彰显思想与艺术
–
它在流浪 我的笔也在流浪
像思想的弦拉响时间的小提琴
一个诗人倍感幸运的事 就是
一只笔与一个词的邂逅
–
只有那时 诗人和词才找到
属于自己的光芒
–
–
唤醒
从昏昏欲睡中
我骤然醒来 看见词的院子里
满院子满院子的词
也在昏昏欲睡
–
是被靡靡的香风吹晕
是被香醇的酒灌醉
还是被弥天的利益熏倒
我猜不出
–
屏住呼吸 我一声断喝
骤将满院子满院子的词唤醒
然后 喝令他们打起精神
重新振作起来
–
在这个充满欲望的年代
诗已变得越卑微瘦小
但我还是想让词振作精神
去组合卑微瘦小的诗
–
直到 卑微瘦小到
成为尖锐瘦小的剌
–
–
钥匙
轻轻一摁 台灯骤然亮了
骤然镀亮我的目光 那目光
恍若一把钥匙 固执而生动
在沉沉暗夜里找寻
–
我承认 我历经沧桑
但那些像我一样历经沧桑的词
特别是那些思想抽象起来的词
总是那么神神秘秘
不知藏在何处
–
(有时 纵然我铺开稿纸
面对一片洁白的空旷
依然不置一词)
–
一个词 对于一支写诗的笔
犹如钥匙对于一扇紧闭的门
找不到词 尤其是那些富于张力的词
那笔 抑或一个诗人
还不如一个白痴
–
–
一群动词
一群动词
一群欢蹦乱跳的动词
没等我打开灵感的门扉
它们就破门而入
挤了进来
–
这些欢蹦乱跳的家伙
仿佛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
一个个争先恐后
跑到我摊开的稿纸上
抢占自己的位置
–
它们不仅年轻力壮
更是精力充沛激情高涨
惹得我搁置已久的笔
也骤然醒来 渴望
入木三分
–
剔尽多余的修辞
不只是让文字更简洁一些
更想以词的张力与神性
浓缩更多更深的意蕴
跃居更高的境界
–
–
问题词语
这些词
这些曾经睡在词典深处的词
什么时候醒来的
–
它们一醒来
像是将曾经睡眠积蓄的疯狂
一下子猛地释放出来
疯狂占领天空、河流、都市
甚至还要占领我的诗
–
(诗人都想生活词语的世界里
在词语营造的世界里
构建清新的诗)
–
真想将这些词
诸如雾霾、污水、冰毒、妓女
都赶到词典里 让它们死去
好还我们一个蔚蓝的天空
和清澈的河流……
–
可惜我的诗力量太小
只好望着它们四处横行
不得不扼腕长叹
–
–
游走的词
一个词 一个游走的词
突然走到我的稿纸上
就不想走了 不想走的
还有跟着他来的
那些灵性的兄弟姐妹
–
在这有些燥热的夜晚
是不是走累了 想歇歇脚
还是看见我案头的台灯
如不肯入眠的星斗
烛照行走的路
–
我不知他们来自哪里
但可以肯定
他们在来到我的稿纸之前
深一脚 浅一脚
不知摔了多少跟头
–
现在好了 来了就不想走
他们要在稿纸上安家
逐以压抑得太久的亢奋
不知是要唤醒我的孤独
还是经营自己的意象
–
其实 这些游走的词
干净 利落 且兴高采烈
一旦他们走到我的稿纸上
我就会悉心地照料他们
像母亲照料孩子
–
–
听雨
没等我摁亮台灯 铺开稿纸
窗外 突然下起雨来
只听淅沥错落的雨滴
或急或缓 如同我的心跳
–
听着雨声 我拿起茶杯
几个词 滑到嘴边又被吞下
不知窗外的树是否渴了
吞下雨滴 在大脑里反刍
–
坐在词汇和语法之间
我开始虚拟一场组合竞赛
再借雨声 将一把诗意的镢头
朝向内心深处
–
这时 几滴雨被风吹进窗口
不想打乱了我起伏的诗绪
而打湿的词语也失去了锐度
灵感 肯定不会再来
–
放下笔 枕雨谛听
雨滴的律动催我沉入梦里
明早 我会在新叶初萌的枝头
读一夜春雨的抒情